正文 門上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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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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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淩晨的幾點,天還未明,也還很黑。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夜幕,劃破沉睡者的耳膜。
我一下子坐了起來,窗外死寂一片,垂著的乳白色窗簾紋絲不動。
“難道幻聽啦?”我揉揉亂糟糟的頭發。
不是幻聽,我想,因為我聽到了樓上幾聲罵娘的髒話。
我汲拉著板拖走到客廳裏,凝神細聽,周圍又恢複了死寂。
“啪”得一聲輕響,客廳大亮。我眯了眯眼睛已適應刺眼的燈光。
“靠,胖子!大半夜的不睡覺夢遊啊!”
胖子是我的小名,小時候比較胖,大家就混叫起來,後來瘦了也沒改過來。
我拍開史明靠近的大頭,說:“你才夢遊呢!哎,你聽著剛剛的尖叫沒?”
“聽到了,有什麼好奇怪的?這年頭瘋子多得是,大晚上不睡覺地鬼嚎,不是失戀就是失戀,要不還是失戀。”
史明窩進廁所去交水費,我倚在門口出神。史明完事後見我愣著,大手朝我的肩膀上一拍,沉痛地說:“兄弟,我知道哥很魅力,但哥隻是個傳說,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明兒哥把親妹子介紹給你怎麼樣?”
我虛揮了一下拳頭,怒道:“胡說什麼!還不快睡覺去!”
兩個人又打鬧了一會兒終於各回各屋去了。被史明這麼一鬧,被尖叫聲引起的不安早沒了蹤影,也不困了,就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養神。
正恍惚著快睡著了,忽然身上一陣發冷,寒毛直豎。心想變天啊,溫度說降就降。想起來拿床被子,四肢卻不聽使喚了,眼皮也睜不開,MD,這會到泛起困了,明兒準得感冒。
雖然睜不開眼,卻朦朦朧朧中感覺有個人正站在床前。我的心瞬間涼了,但還是沒有清醒。隱隱約約地感覺那人慢慢地俯下身來貼近我的耳朵,一股涼氣直竄到腳底。就聽見冰冰的幾句話朝我耳朵上砸了下來:
“耳朵,還我耳朵……”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開口叫史明卻怎麼也張不開嘴巴。
忽然我的耳朵上一陣冰涼,那感覺,就像一把冰刀從上麵劃啦過去。
我憋足一口氣猛地睜開眼,臥室裏一片明亮。我長呼了一口氣,耳膜裏全是鼓點般的心跳聲。
(二)
女人的屍體已經被拖走了,黃色警戒線圍出的方方的一塊地上還有粉筆畫出的人形。
淩晨的尖叫聲就是她發出來的,警方初步認定是自殺。
這個女人叫陳知卿,是個女博士,而且,還是個單身媽媽。
想到這一點,我下意識地往人群裏看,我的右邊有一個老太太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女孩,一隻手捂著女孩的眼睛。
我心下惻然,忽然背上一冷,冷氣直冒,我神經質地猛一回頭,差點親上一個老頭子。低聲罵了句髒話,我急匆匆地往家裏趕。
(三)
“叮”得一聲,郵件發送成功。我伸了伸懶腰,愜意非常。
七點半了,我在電腦前忙活了快十二個小時了。
真是不要命了。我笑著搖搖頭。
起身把屋裏的燈打開,乳白色的燈光刷洗著我的屋子。很和諧。
史明還沒回來,我無聊地做些伸展運動,思考著去哪裏弄點吃的。
忽然我聽到一聲清脆的盤子碎裂的聲音,我一下子愣住了。脊背又有些發涼。
我走進廚房看了看,地板很幹淨。怪了!難道是隔壁?
“你聽著,錢我明天就打到你卡上,立刻把照片銷毀!”
這一句話毫無預兆地在我耳邊響起,仿佛就是貼著我的耳朵說的。我猛一回頭,客廳裏空空的,對麵的窗戶開著,清風吹拂著窗簾。
我的頭皮一下子炸了,想也不想地奪門而出。
現在是冬天,外麵已經漆黑一片。這棟樓的樓梯用得是手控式照明燈,我嚇得魂都沒了,哪裏還顧得上開燈,摸黑就往樓下跑。我住在六樓,此刻樓梯就跟沒完沒了似的,我的肺都快喘出來了還是沒有到一樓。忽然我看到樓梯的拐角處模模糊糊地站著一個黑影,我隻當是這層的住戶,忙往他那裏跑,還剩兩三步路,我忽然覺得不對,這麼大動靜這人怎麼一動也不動?媽呀!我鬼叫一聲,猛地推開他朝樓下跑,觸手一片冰涼。一個沒穩,腳下踏空了!
(四)
我睜開眼睛,感覺頭皮緊得發痛。
“死胖子,你終於舍得醒啦?怎麼連個飯也不做?”
是史明的聲音。
我四周一掃,原來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難道剛剛是在做夢?我太累了產生幻覺了?幻覺也未免太真了點!
我哼哼著坐起來,手臂一陣銳痛,抬手一看,胳膊肘處竟烏黑一片。我忙抬起頭來看牆上的鍾,7:30,晚上七點半,怎麼可能?
我搖搖晃晃地走出去,看到史明正在泡泡麵,客廳的電視正開著。
“今天幾號?”我問。
“十二月三號。”說完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怎麼?睡傻啦?”
“你昨天沒回來?”我坐到沙發上,身子有些發虛。
“查房呢你?我去朋友家了。”胖子呼啦呼啦地吃著麵。
“女朋友還是男朋友?”我隨意地問。
史明砰得把泡麵盒扔到垃圾桶裏,麵湯撒了一地。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麼變態啊?少惡心老子!”史明吼著,原本方正的臉激動地有些變形。
我愕然地看著他,莫不做聲。
史明不看我,猛得坐到沙發上,頹然地揪著頭發。
“史明,哥們兒,”我輕聲地叫他。
他抬起頭,看著我。
“你給我滾!”我忽然爆喝到。
史明被嚇了一跳,隨即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半晌才回過神來,一邊點著頭,一邊神經質地搓著拳頭,
“好,好,黃逸,你很好!”
砰!門被他狠狠地摔上了。
我脫力地仰躺在沙發上,腦中一片暈眩。
(五)
我知道男子漢流眼淚太窩囊,可是我真得忍不住了。
整棟樓的鄰居都在議論我,就算我從他們身邊走過也不會有所顧忌。公司三天前已經辭退了我,原因是傳真機裏傳遞來的色情照片影響太壞,而照片上的主角正是我。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種地步的,我的所有醜陋的事情都被公之於眾。如今,我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我的朋友很少,知道我的事情比較多的隻有史明。我想起那晚他摔門而走的樣子,我心裏涼了,難道是他?為什麼……
我窩在屋子裏,四周一片漆黑。抓起電話按下熟悉的號碼,“嘟—嘟—嘟—”。
史明,我是瞎了眼了才把你當朋友!
忽然,脊背上一陣寒,我受驚了似地直起身子。一個黑影幽幽地站在屋角。
“求求你,我把錢都給你了,把照片毀掉吧,毀掉吧!”
耳邊響起一個失控痛哭的聲音,是個女人。
我驚得跳了起來,腳不由自主地想往門口挪去,卻怎麼也挪不動。我聽到我心跳如雷。
“那怎麼成?陳小姐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啊?”一個男子的聲音陰惻惻地響起。
“你是怎麼知道的?啊?你不可能知道的啊!”女人依然帶著哭腔,聲音裏已經有些絕望。
“因為,我的耳朵在你那兒……不信,你看……”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也跟著他的聲音看去——那是我家的門,不,這不是我家的,我家的門是米黃色的,這門是鏽紅色的,有些眼熟。忽然,原本光滑的門上長草似的風長出許多肉肉的東西,那形狀很像——耳朵!那一隻隻竟然都是耳朵!
我大叫一聲,麵向那個黑影。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啊?為什麼要纏著我?”我歇斯底裏地朝黑影吼。
黑影一動不動。喊出聲音後,我忽然覺得控製不住地想要說話。
“你為什麼要來纏我?你知不知道我好苦啊?工作沒了,名譽沒了,朋友也沒了,這棟樓的人都像看垃圾一樣地看我,我有什麼天打雷劈的罪過他們這麼對我?他們憑什麼啊?還有啊,你知不知道,史明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把我最隱秘的事情都告訴了他,為什麼他要出賣我?為什麼啊?”
這麼多天的委屈和憤恨全都一股腦的發泄了出來,鼻涕眼淚流個不停。正悲痛著,忽然感覺到一股壓迫感,抬頭一看,那黑影竟然挪到了我身邊!我嚇得愣掉了,愣愣地看著她把腦袋貼近我。
“還給我……耳朵……還給我……”
“啊——”我大叫一聲推開她跑了出去。
外麵一片漆黑,沒命地跑了很久,實在跑不動了,喘著粗氣往四周一看,我竟然跑到了樓頂!
怎麼辦?怎麼辦?我著急地四顧。忽然,頸邊一陣陰冷,我猛得轉身,陳知卿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就在我麵前。
她的手卡住我的脖子,瞪大一雙很大卻沒有同仁的眼睛,陰惻惻地朝我嘶叫:“你知不知道我好想痛痛快快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啊?為什麼要把耳朵放到別人的門上?我好痛苦啊!我寫不出來論文,你們都在笑我吧!嗬嗬……把耳朵還給我啊……”
“啊!”我猛得推開她轉身往前跑,卻腳底一片虛空。
“啊——”我聽到我的變了調的聲音。下墜的過程中,我忽然想起來,耳邊聽到的那個男聲,是我的。
(六)
“請問你是死者黃逸的家屬嗎?”
“不是,我是他朋友。我叫史明。”
“你朋友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為什麼不早點把他送醫院治療?”
(驚訝)“我不知道呀!”
“等等,你說你叫史明?”
“是啊,怎麼了?”
(打電話)“喂?安定嗎?你們要找的一個精神病患者是叫史明嗎?”(放下電話,門口有醫生來)“你在這裏老老實實的,我去打個針。”
史明茫然了一會,才注意到那警察身上竟穿著病號服。
“MD!原來是個神經病啊!耍我!”史明叫著,拉拉身上捆綁地布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