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碎的陽光，一片片附在魚鱗上，因為誤食銀鉤而氣鼓鼓的腮，在滑入小水桶的一瞬，倔強的小尾巴狠狠的拍打著水麵，水珠凝成串，像有了生命一樣撲上了李寶貝的小臉蛋。
    “啊呀。”水來的太突然，大概有些冷，李寶貝低呼了一聲。“真有活力。”
    右手抓長了袖子，狠狠的擦了一把臉。
    皮膚可真嫩，居然小小泛紅。
    顧風不自覺的伸出手，點了點小孩的鼻尖，清涼的像薄荷一樣呢。
    李寶貝看著鼻尖上的長長手指，忽然就想起，在他還很小的時候，誤闖入院子裏的一隻流浪貓。那個狸花貓和他一樣，喜歡那個牆角的小竹林，小小的他們躲進去。暖暖的午後，貓咪蜷在他的小肚皮上睡覺，他的手指會輕輕刮著圓圓的鼻頭，直到它把整個頭縮在毛茸茸的肚皮裏。
    “謝謝。”好吧，顧大哥隻是幫他擦掉鼻子上的水珠了。
    這麼有趣的小孩，以前怎麼都沒有發現呢？
    “住在這附近嗎？”連顧風自己都覺得他的問題過於私人了，不過，他就是想問，雖然他自己也說不清原因。
    這就是潛意識裏的期待再見嗎？顧風自己也搞不清，他從來不是這麼，猶豫而不舍的人。就像他不喜歡回頭一樣，腳下的路，擦肩的人，快樂與煩惱，憂傷或恐懼，轉過身，是絕不能再見的。
    他不想被影響，不能被影響，也不會被什麼影響。
    不是他心如止水，而是沒有遇到那顆投在湖心的小石子。
    這個問題，真的難為他了。
    如果這個城市的另一端不算遠的話，他大概，就住在這附近了。
    是的，他一直在這裏啊，一直在這個城市的角落裏。
    今天，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無拘無束的靠近這個世界呢。世界是什麼樣子的？為什麼他會有那種感覺，世界就像那個童年的玻璃球，他輕輕的握起，就藏在手心裏了？
    “嗯。”李寶貝重重的點頭，軟軟的頭發一顫一顫的。
    嗬，真可愛。
    “在哪裏讀書？”
    “我已經不讀書了。”
    嗯？這個看來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雖然衣服樣式老舊，洗的泛白，卻一點不曾掩蓋他的靈性。縱使這裏被人們稱作平民聚集地，但是也不會落魄到不能讀書的地步。那是“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他在院子裏的時候，很小就學習基本生活技能與常識，他們的學習是供給以後的生活，而不是為考學而存在的？他應該為可以學習到知識而滿足，他可以看書讀報，他會做飯洗衣，甚至在一個前輩那裏，學會了偷錢包。
    好吧，他承認自己學的某些東西不夠光彩，但光彩的東西是給體麵人的。他要的是生存，在這個世界獨立生存。
    雖然現在，他甚至不能給出生存的定義。
    他十七歲了，現在就像個嬰兒一樣，睜開眼睛，看著這個華麗的世界。
    “大概，讀書這樣的事，不適合我吧。”
    他的兜裏有三百塊錢，是早上莫溪哥哥塞給他的。
    他說，寶貝對不起，莫溪哥哥要離開了。大概有段時間不能來看你，我去城北，這一年我會努力工作，等你成年了，如果願意就來找我吧。我不知道一年能有什麼改變，可是就算住在最破落的小屋，那裏也永遠有一盞在夜晚會亮起的燈和時刻為你敞開的門。
    為什麼他說話的時候要眼光閃閃，讓他心頭壓抑的很。他隻是比自己大了一歲，卻總是像個年代久遠的老人一樣。他那甚至比自己的還要纖細的手指，硬是塞了三百元在自己的兜裏。
    他說，我不在的日子照顧好自己，苦了，就買顆糖。
    可是我隻想告訴你，再甜的糖，也拯救不了我，在沒有你的日子裏。
    所以，我來找你了。
    顧風看著眼前的少年，是自己的問題讓他陷入思想的困境嗎？那種失神，那個淡淡的憂鬱，是他看不懂的心情。他不喜歡這樣，他想拍著少年的肩膀，告訴他，你還有我可以依靠。
    可是，理智束縛了他的言行，他沒有立場那麼做，顯然，他也沒有理由。
    少年忽然抬起頭，一掃之前的憂鬱，“顧大哥，可以把這條魚送給我嗎？”
    “額，好啊，你是……”要放生？
    “吃掉它。”
    他喜歡吃魚啦，吃飽了肚皮，才有能量做想做的事情啊。
    眼前的少年，居然可以控製自己的情緒，這種情況，顧風自己也沒有想到吧。
    “你可真是個寶貝。”
    “是大雄。”
    “哈哈，好吧，大雄，我要走了。”顧風指了指小水桶，“送給你。”
    “啊，謝謝顧大哥，那麼，再見了。”
    顧風微笑著轉身。
    再見麼？不要再見了。
    他不喜歡心髒被外界力量控製的感覺，會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