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易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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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洋上高中的時候,學習成績很不好,家裏人也不大管他,隻由著他整日不務正業,和街頭的小混混們混在一起。到了高三,自知高考無望,更是破罐子破摔,整天不去學校。等到他有一天想起來回到學校,卻發現班主任又換人了。
張祖誠是兩年前剛剛從師範大學畢業的學生,來到這所高中立馬當上獨當一麵的班主任,一是因為他表現優秀,教學經驗雖不豐富,但卻很有自己的一套教學方法。二是因為當時易洋所在的班級是全校聞名的差班,班上的學生活生生氣走了三個班主任。於是,張祖誠臨危受命,接替了之前的一位老師成為了這個班級的班主任。
張祖誠還記得他剛剛上任的情景。學校裏的老師們當麵見他時他奉承他年輕有為,兩年時間就堪當班主任的大任,背地裏卻都在等著看這個大學剛畢業的毛頭小夥子的笑話。如此這般,張祖誠心裏十分不爽,發誓要做出一番成績給那群為人師表卻不負責任,隻會甩下學生臨陣脫逃的老師們瞧瞧。
在班上,易洋不是學習成績最差的,也不是闖禍闖的最多的,但是卻是逃課最多的。
張祖誠在接手這個班級的一個多星期後,才發現原來班裏還有易洋這麼一號人物。學校統一收取資料費,拖了很久,錢卻總是收不齊,唯一的那個缺口,就是易洋。張祖誠立刻打電話給易洋,卻發現學生檔案上留的是個空號,無奈之下,他隻得自掏腰包給易洋墊付了資料費。
一個星期後易洋終於出現在班級裏。
張祖誠第一眼看見他時,心裏想,這個學生看起來年紀很小,應該不是自己班裏的,可能是學校初中部的學生。可是他卻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自己的物理課上,明目張膽地支著下巴望著窗外發呆。張祖誠試著點了易洋的名字,隔了好一會兒,那個麵生的男生才懶洋洋的站了起來。
“原來你就是易洋,終於肯來上課了。”
聽完張祖誠的話,易洋稍顯稚氣的臉龐微微皺了一下,輕輕地“切”了一聲。張祖誠壓抑著脾氣,畢竟現在還在上課,他不想當著這麼多學生的麵動怒。
下課之後,張祖誠把易洋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你要是再無故曠課的話,就隻能退學處理了。”張祖誠對易洋說道。
“退學就退學。”易洋的語氣裏充滿了滿不在乎。
“你父母辛辛苦苦掙錢供你上學,結果你想退就退?”
易洋扁了扁嘴,明顯對這樣的說教很是厭煩。
父親早在外麵包養了小三,如今小三又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母親整天隻知道打麻將,哪有閑工夫管他。既然父母對自己如此懈怠,自己憑什麼還要在乎他們的感受?
“還有半年就要高考了,再看看你的成績,你不想上大學了嗎?即使不為父母考慮,起碼也要為自己的將來做做打算啊。”
“不想。”易洋回答得幹脆利索。
張祖誠氣急,反倒點了點頭,他忘了,自己現在教的是一幫什麼樣的學生。這些孩子現在意識不到,如今走錯一步路,將會毀掉他們的一生。
必須得讓眼前的這個孩子走回正軌,決不能放棄。
“結果,沒想到,他卻把自己整個人都搭了進來。”易洋講著講著,忍不住朝葛兆南笑了起來,“你說這個人傻不傻?”
葛兆南也笑了,果然,傻人有傻福。
當時易洋的基礎太差,再怎麼彌補也無力回天,高考是沒有指望了。易洋也直截了當地表明自己根本不想高考,自己一直以來的願望是開一家屬於自己的服裝店。
張祖誠想都沒想,毅然把自己這幾年的存款全都給了易洋。他希望易洋真的能夠好好經營服裝店,能夠靠自己的雙手,生存在這個世界上。這樣的話,他便可以完全放心。
然而直到那個時候,張祖誠還以為自己對易洋有的,隻是一份過於強烈的責任感和師生之情。
有一天,張祖誠正在給學生上課,卻意外地接到了一通易洋的電話。
易洋在電話那頭哭得泣不成聲。
“到底怎麼了?”張祖誠焦急地詢問。
“店……店被砸了。”
張祖誠一聽,愣住了,當即安排一班學生自習,之後便急匆匆地趕到易洋的店裏。
果然,店已經被砸得不成樣子,玻璃門支離破碎,原本掛在衣架上的衣服皺的皺破的破,全都死氣沉沉地躺在地上。易洋的身上髒兮兮的,全是腳印,左眼有明顯的淤青。
“以前一起混的哥們兒來找我要錢,我說沒有,他們就……”易洋的語氣委屈極了。
“還哥們兒呢,”張祖誠大喝一聲,“好人壞人你都分不清楚!”
這一喝明顯把易洋嚇著了,他立刻噤聲,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張祖誠看了一眼易洋的傷,也不忍心再說什麼,隻是默默把他帶回自己家裏,幫他處理傷口。
易洋身上的傷還不至於嚴重到要送到醫院,張祖誠拿出家裏現成的碘酒和紗布,幫他簡單處理了傷口。
整個過程中易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還挺能忍的。”張祖誠居然還有心情調笑,“不知道是誰剛才在電話裏哭得稀裏嘩啦。”
易洋微微低下頭,臉色泛紅:“我沒臉在你麵前哭。”
“沒關係,”張祖誠頓了頓,說,“在我麵前哭,沒關係。”
易洋瞬間便落下淚來,眼淚漫成一片,濡濕了稚氣的臉龐。
“我知道你是好人。”
“出事的時候,我能想到的人,就隻有你了。”
“隻有你肯幫我,隻有你不嫌棄我。”
……
這些語氣哽咽的話像一劑迷魂藥,灌得張祖誠暈暈乎乎,要保護那個人的念頭刹那衝破了所有的理智。
第二天,張祖誠便向學校遞了辭職申請書。
“我被學校開除了,能來你店裏打工嗎?”
當張祖誠出現在易洋破敗不堪的店門口時,易洋忍不住緊緊抱住了他。
“你知道嗎?那個時候他高高瘦瘦的,戴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一副文化人的派頭。”易洋說著,臉上露出一絲嫌棄的表情,“誰想到,過了幾年,竟然變成了一頭邋裏邋遢的大肥豬。早知道,當初就不跟他在一起了。”
說完,還朝著坐在電腦前的張祖誠皺了皺鼻子。
“我從前天已經開始減肥了。”張祖誠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理科男的行動力有木有),淡淡地說,“也不知道是誰整天把自己吃不了的飯菜全都推到我碗裏。”
“那你們的父母呢?他們同意你們在一起嗎?”葛兆南問道。
“我的父母早就不管我了,無所謂。”易洋歎了一口氣,“倒是他,當年為了我辭掉工作,和家裏已經鬧得不可開交,如今他也已經三十歲,如果有一天他反悔了,想回家結婚生孩子了,我絕不會攔他。”
“你舍得嗎?”
“我已經耽誤他太久了。”
易洋幽幽地說道,語氣充滿了無可奈何。
“為什麼把你們的事全都說給我聽?”葛兆南本想安慰易洋,踟躕半天卻問出這麼一句。
“因為和英俊的帥哥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易洋的表情轉瞬之間又變得陽光明媚。
這就是男人之間的感情,沒有任何的保障,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怎樣,誰會堅持一輩子,誰會屈服於這個社會。明知未來可能不會在一起,此刻的相愛又算什麼?
這個問題也一直困擾著葛兆南。
有時候真的覺得造化弄人,如果他喜歡的是一個女孩子,萬事大吉,他們可以順理成章地在一起,結婚生子,一路走下去。可若是男人呢?葛兆南萬萬不敢踏出那一步,隻是因為被約定俗成的男人一定要結婚生子的社會規則綁住,被父母的殷切期盼綁住。這種一出生便加諸在身上的東西,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拋棄。
“如果以後他真的結婚生子,你會不會後悔曾經和他在一起過?”臨走前,葛兆南還是忍不住問了易洋一句。
“怎麼會?”易洋的回答迅速而篤定,“至少,我最好的時光,是他陪我走過。就算隻剩回憶,也是喜悅溫馨的回憶。”
“是嗎?”
葛兆南一邊思忖著易洋的話,一邊和易洋、張祖誠告別。
“等到放暑假的時候,再來給我做夏裝模特好嗎?”易洋溫暖地朝葛兆南笑著。
“沒問題。”葛兆南幹脆地回答,然後擺了擺手,說了聲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