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之後，葛兆南再見到鄭超總免不了一陣尷尬，但奈何兩人同住一個寢室，抬頭不見低頭見，讓葛兆南避無可避。
    鄭超則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對葛兆南沒有任何兩樣，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天晚上他倆看完電影之後直接一路狂飆回了宿舍。
    葛兆南無法忍受的也正是鄭超這一點，他同意讓自己考慮考慮，在之後的一個月裏對那件事卻隻字不提，但是每當鄭超朝他一如既往地微笑時，葛兆南都能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鄭超越是什麼都不做，葛兆南越是覺得他隨時都有可能做出點兒什麼來。
    因為這件事，葛兆南再見到周然，也禁不住一陣尷尬。不知道為什麼，鄭超那麼篤定他和周然有關係，就算有關係，也不過隻是同一個學校的學長和學弟的關係。
    可是，真的隻是這樣嗎？
    那麼為什麼每當走過他的小攤兒時，都會忍不住多看一眼？
    如果有個男人能像藍宇愛陳捍東那樣愛自己的話，自己心甘情願被他掰彎。葛兆南不得不承認，當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所想的那個能讓自己心甘情願被掰彎的男人不是別人，卻是周然。
    葛兆南不由得嘲笑自己當初怎麼會生出那麼可笑的想法，即使周然是藍宇，自己也不是揮金如土、一擲千金的陳捍東。如果不是因為有錢，陳捍東恐怕連遇見藍宇的可能都沒有，又怎麼會得到他的真心相待？而自己，正是連被愛的先決條件都沒有。不論如何，周然都不會愛上一窮二白的自己。
    葛兆南晃晃悠悠出了校門，現在還是中午，周然站在街邊興致高漲地和一票女生討價還價，或者坐在小馬紮上，用手撐著臉，百無聊賴地掃視來回路過的人和車子。
    不知道每當自己路過的時候，他會不會有所察覺？
    葛兆南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怎麼都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傻了。
    但是當路過周然所住的小區時，葛兆南還是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沒想到，這一次，卻看到了一輛銀白色的保時捷。
    真是一輛好車，葛兆南曾經在網上搜索過，沒有一百萬絕對拿不下來，像自己這樣的窮屌絲恐怕一輩子也買不起。
    葛兆南下意識地撇撇嘴。以前不懂事的時候，動不動就口出狂言，說什麼等自己有了錢就開豪車住別墅，可是現實太殘酷，它無情地告訴你什麼豪車什麼別墅對你而言不過隻是遙不可及的幻想。如今社會競爭這般激烈，自己一沒有個當官爹，二沒有萬貫家財，等到大學畢業，能找到一份夠自己吃穿的工作都是菩薩保佑，誰還會整天蒙在被子裏做無謂的春秋大夢？
    突然，車門毫無預警地打開，從車裏走出一個粉雕玉琢般的人兒。
    “嗨，葛學長，你怎麼在這兒？”
    葛兆南愣了一下，才趕忙回過神來：“嗨，周然。”
    周然剛下車，一個男人立刻尾隨其後，也下了車。
    葛兆南看到這幅場景，心裏立刻明白了八分。被包養而已，這事兒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為什麼親眼見到時還是覺得不可置信。不是信誓旦旦說過沒有被包養嗎？傻子才會相信。
    “那個……沒什麼事兒，我先走了啊。”
    “走什麼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周然一把拉住葛兆南，“你仔細看看他那樣子，就算是包養，他肯定也會找你這樣的。”
    葛兆南定睛一看，站在周然身後的男人風度翩翩，穿著打扮十分有品位，渾身上下一水兒的名牌，容貌雖不及周然，但也別有一番風味。果然不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像是一個會包養周然的人。
    又是一個絕世小受。
    那小受拍了拍周然，便走上前來朝葛兆南伸出手：“你好，我叫陳宇楓，是周然的朋友。”
    “你好，我叫葛兆南，是周然的學長。”葛兆南連忙握住伸到他麵前的白皙手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陳宇楓的眼神禮貌地在葛兆南身上打量了一遍，又轉過身去，悄悄在周然耳邊說了句什麼，便哂笑著開著他的豪車揚長而去
    直到那輛銀色的保時捷消失在葛兆南的視線，他才緩緩回過頭來。
    “葛學長好像被我的朋友迷住了。”周然偷偷笑道。
    葛兆南隻是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連引擎發動的聲音都那麼美妙。”
    “這麼喜歡的話，自己掙錢買一輛不就得了。”
    “說得倒容易，”葛兆南歎了一口氣，“恐怕這輩子都沒可能了。”
    “這輩子還沒過完，你怎麼知道？”周然說道。
    “沒想到你在這兒還有這麼有錢的朋友。”葛兆南沒接周然的話，而是另起話題。
    “宇楓是我在論壇上認識的，當初專程看他是這裏人，才和他聊起來的，等我來這裏上學時，就自然而然的見麵了。”周然頓了頓，又說，“他是個富二代，不過除了愛炫富這一點比較欠扁，其餘的都還好。”
    我要是像他一樣有錢，也恨不得天天炫富。葛兆南在心裏恨恨地想道。
    “和這麼有錢的人做朋友，不覺得不自在嗎？”
    “怎麼會？他有錢是他爸媽的，我的錢都是我自己辛苦賺來的。”周然說話的時候，語氣顯出幾分自豪，“相比較的話，我更厲害一些吧。”
    葛兆南由衷地笑了笑，周然在他眼裏愈發可愛了。
    “那學校裏的人都在傳你被包養的事，你怎麼不解釋？”
    “怎麼解釋，人家又不會像你一樣真的當著我的麵問我‘嗨周然你是不是被包養’，我根本沒有機會回答人家一句‘不是啊，你們看到的是我的朋友’。”周然接著說，“實話告訴你，之前的確有年紀一大把的大叔想包養我來著，不過等到我真的窮困潦倒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那一天，也許會考慮一下這件事。”
    “對了，你朋友剛剛在你耳邊說我什麼？”葛兆南問道。
    “你怎麼知道你在說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周然諂笑道。
    “從他那不對勁的眼神裏我就已經看出來了。”
    “嗯……”周然沉吟許久，才說道，“他說你看著不錯，如果我不要的話就轉手給他。”
    “什麼亂七八糟的。”葛兆南趕忙嘴裏打哈哈，斷斷不敢仔細深究這句話的內涵。
    “他還說，”周然微微一笑，一派嫵媚風情，“你左手的無名指比食指要短。”
    “是嗎？”葛兆南趕忙伸出左手比劃了一會兒，“這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就是喜歡研究別人的手。”周然默默笑了一下，說道，“大冷天兒的站在小區門口算怎麼回事，要不要上樓坐坐？”
    “不了不了，我還要去買飯呢。”葛兆南一口回絕。
    “你還沒吃飯呢？”周然大方地說，“昨天下午我蒸了一鍋米飯，還剩下很多，不如你幫我收拾了吧。”
    “啊？”葛兆南發出一個語調上揚的單音。
    周然笑了笑，拽著葛兆南的袖子就往小區裏走。
    “我給你做揚州炒飯怎麼樣？”
    興許是揚州炒飯的誘惑力太大，葛兆南乖乖隨著周然上了樓。
    進門之後，周然便把葛兆南扔在客廳，自顧自走進廚房開始忙活。
    房子裏有暖氣，比朔風凜凜的戶外暖和不知多少倍，周然已經脫了厚重的外套，露出裏麵穿著的那件質地柔軟的粉色毛衣。
    粉色是極少女的顏色，周然穿在身上卻一點也不別扭，反倒為他增添了一絲溫柔。那柔柔的粉色映襯得周然的皮膚粉嫩粉嫩的，煞是好看。
    他適合每一種顏色。葛兆南心裏想，每一種顏色穿在周然身上，都會體現出截然不同的美。
    周然把電飯煲裏的米飯全部舀出來，攪拌雞蛋，把火腿切成小丁，接著又取出兩根青蔥。
    “你喜歡吃蔥嗎？”周然晃了晃手中的蔥，朝坐在客廳望著天花板發呆的葛兆南問了一聲。
    “吃。”葛兆南連忙回過神來，回答道，“我不挑食，什麼都吃。”
    “想什麼呢，那麼出神。”說完，周然又轉身回到案板旁。
    “沒什麼。”葛兆南默默站起身，，像上次一樣，走到廚房門口和周然說話。
    “我想問你一個比較私密的問題。”葛兆南小心翼翼地說道。
    “問吧。”周然大方回應。
    “那個……你以前交過幾個男朋友？”
    葛兆南原本想問的是，你以前有沒有交過男朋友，但是再看周然這樣天生麗質的，怎麼也不像沒交過男朋友的樣子，話到嘴邊又改了過來。
    “我還以為什麼樣的私密問題呢。”周然笑著回答，“一個。”
    “才一個？”葛兆南的語氣裏充滿了疑問。
    “怎麼，你不相信？”周然停下手中的活回頭看了葛兆南一眼，“你覺得像我這樣的有十個八個前男友都不為過？”
    “不是……”
    “我畢竟是同性戀，男朋友沒那麼好找。”周然把炒好的雞蛋伴著米飯和火腿丁一起入鍋翻炒起來。
    “我不想要雙性戀，也不想玩玩而已。”周然兀自勾起嘴角，“這樣子，很難找到男朋友吧。”
    葛兆南沒有答話，他實在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難不成拍著他的肩膀鼓勵說，沒關係，你總會找到一個負責任的好gay？
    周然並沒有在意葛兆南的沉默，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唯一的那個前男友，是上高二的時候，真的很喜歡，硬生生想把人家一個好好的直男往歪了掰，總以為皇天不負苦心人，隻要自己夠努力，就一定能夠成功。結果，好像是成功了。可是被他的父母知道了，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指著我的鼻子臭罵，那話我現在還忘不了。以至於如今別人再怎麼罵我，我都覺得不在意。因為不會再有什麼話能比當年從他媽嘴裏說出的話更難聽。”
    說完這段話，周然關掉電磁爐，把做好的炒飯盛到白色的瓷盤裏，轉身遞給葛兆南。
    其實這段話，葛兆南聽得不是很清楚，因為期間一直夾雜著叮叮當當的鍋鏟聲和翻炒食材的刷刷聲。然而葛兆南還是從噴香的炒飯味道中聞到了一絲悲傷的氣息。
    “然後呢？”忍不住，還是想問一句。
    “還有什麼然後，”周然笑得一臉苦澀，“然後，再也沒法在原來那所學校待下去了，我和他轉去了不同的學校。”
    好像是很簡單平常的一個故事。葛兆南心裏想道，周然也不過剛剛十八歲，難道還指望他有多麼複雜的人生經曆。
    “那你是怎麼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葛兆南咽下一口炒飯，問道。
    “對著女孩子，硬不起來，打飛機的時候腦子裏想的都是男人。”周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兩朵紅暈飛上臉頰。
    難道，鄭超也是這樣？葛兆南回想了一下，即使兩人關係再好，貌似鄭超也沒有在他麵前打過飛機。不過當他和於明盛一起看島國動作片的時候，他也會嘻嘻哈哈地湊熱鬧。和鄭超住在同一屋簷下將近三年，卻從沒了解兄弟的真正性向，是自己太粗心了嗎？
    “你怎麼心不在焉的？”看著葛兆南又神遊天外，周然在他眼前擺了擺手。
    “沒怎麼。”葛兆南回答得倒是挺快。
    葛兆南既然不願意說，周然也知趣地不再多問，隻看著葛兆南一口不剩地吃完他親手做的揚州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