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突然下雨的時候總會發生點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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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網絡科技的發達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論什麼新聞,它的熱度都不會超過三天。
葛兆南感受著漸漸退散的謠言,心裏總算是舒服了一些。從此之後,自己再也不會和那個叫周然的人產生什麼莫名其妙的糾葛了吧。
葛兆南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走出校門。
上過X大的都知道,X大的學校食堂就是一座活生生的生化武器製造廠,葛兆南早已在大一下半學期發過毒誓,絕對不會再踏進學校食堂半步。所以,現在的葛兆南正踏著輕快的步伐朝著學校外那家味道純正,物美價廉,生意興隆的炒河粉店前進。
這家炒河粉店好是好,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兒遠,需要穿過一整條擺滿各種地攤的街道,再轉個彎,才能看到那個油膩膩的,字跡有些剝落的招牌。但是這點困難怎麼能夠阻止葛兆南追求美味炒河粉的一片丹心呢?
已是傍晚時分,天色微暗,華燈初上,校外的這條路上一如往常地呈現出一片繁華景象。此時的葛兆南沒空理會這滿目琳琅,隻是加快步伐,目不斜視地一路疾行。再去晚點兒,恐怕大爺的河粉就要賣光了。
可是,即使再怎麼目不斜視,葛兆南也無法不注意到路邊一抹耀眼的鮮紅。那抹紅是如此的鮮豔,不同於平素裏所見的紅色,而是還帶著深深淺淺的光,在欲落的夕陽和暖黃的燈光照耀下,時隱時現,時明時暗。那一抹鮮紅,像一朵開放在陳雜枯寂的塵世裏的花,泯然了眾人。
葛兆南的眼神穿越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向那抹鮮紅,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周然。葛兆南站在人群之外,看得並不太清,隻見周然修長的身形立於一個擺滿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的攤位之後,纖長白淨的手不停拿起眼前的貨物指點一番,那張極好看的臉上不停變換著表情,時而咧嘴大笑,時而眉頭緊皺,嘴皮子倒是一刻也沒停過。
想不到,他居然做起了小生意。看著攤位周圍一圈圈的女生,葛兆南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無奸不商,何況這個商人是周然,不知又有多少無知少女要上他的當受他的騙了。
歎了口氣之後,葛兆南依舊堅定不移地走上了他的河粉之路。
“大爺,來份兒河粉,帶走。”
葛兆南走到河粉店時,天色已變得昏暗不清,天空仿佛染盡了濃鬱的黑色墨汁,沉甸甸的。
“喲,小夥子,咋這麼晚才來?”賣河粉的大爺自然認得這個經常來光顧他的帥哥,手裏一邊忙活著一邊說道,“沒看這天兒快要下雨了嗎?”
“下雨?”葛兆南驚詫。那該死的天氣預報就從來沒有準過,還說什麼今天一整天都是大晴天。
葛兆南走出小店,抬頭望了望天,立刻有幾滴冰冷的雨水落在他的臉上。
“大爺,那麻煩你快點兒,我可不想淋雨回學校。”
“誒,好叻。”大爺笑著說,“沒事兒,小夥子,我這兒有把多餘的傘,要不你先用著吧。”
“不用不用,現在雨下的還不大。”
話剛落音,隻聽得屋外一陣噼裏啪啦的響聲——雨水如斷線的珠子般打在地麵上、棚頂上、車蓋上。
葛兆南不由得朝大爺尷尬地笑了笑,一邊拿起大爺的傘一邊說;“那就謝謝了,我明天還給您。”
“好叻。”大爺笑著把噴著熱騰騰的香氣的河粉遞到葛兆南手裏。
葛兆南立在小店的屋簷下,打開了傘。這把傘比一般的傘要大上一圈,而且傘麵上五顏六色,不,是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葛兆南興衝衝地頂著一把彩虹往學校走去。
雨越下越大,街道兩邊的攤位大半已經收拾幹淨,隻剩零零星星幾個攤位,亮著殘燈,撐著大傘,攤主們手忙腳亂地把貨物塞進大包裏。
正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葛兆南連忙把炒河粉掛在傘把上,騰出手來接起電話。
來電人是鄭超。
“下這麼大的雨,你回得來嗎?要不要我去給你送把傘?”
“不用,河粉大爺借了我把傘。”
“那就好。”鄭超正想掛電話,手機突然被於明盛一把奪了過去;“小南南,老大我還沒吃飯呢,就快餓死了,快幫我帶一份兒炒河粉。”
“晚了,我已經走出好遠了,”葛兆南沒好氣地回道。這個懶蛋,寧願窩在床上打一整天的dota,也不願意動動身子去買個飯,活該餓死。
“那你回來的時候給我帶包方便麵總行吧。”
想來下這麼大的雨,學校外麵的小吃也早就收攤兒了。
“你等著吧。”葛兆南又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便掛掉了電話。
葛兆南舉著碩大的彩虹傘,饒有興致地欣賞著路人把包頂在頭上快步疾行,渾身濕透的狼狽模樣,不料,剛剛那團紅色又竄進了他的眼簾。
周然蹲在地上,渾身被雨淋濕,紅色早已不那麼鮮豔,衣服濕噠噠地粘在身上,儼然成了一朵蔫兒了的花,楚楚可憐,惹人心疼。
葛兆南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周然移動。
葛兆南定定地站在攤位前,用一種睥睨的眼神看著默默收拾殘局的周然。周然仿佛沒有感受到身邊多了一個人,隻自顧自地收拾貨物。
“咳咳。”葛兆南極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
這時,周然才緩緩抬頭,眼神直直地對上了葛兆南的雙眼。那是怎麼樣的一種眼神啊,氤氳著薄薄的水汽,寫滿了淒楚無助,活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兒。
這一眼,看的葛兆南生生把肚裏準備好的幾句刻薄話全咽了回去,他也蹲下身子,把傘朝周然的頭頂移了移。
“謝謝。”周然本來有很多話想說,結果脫口而出的,隻有這兩個字。
“你出來擺攤兒,怎麼也不跟別的小販一樣準備一把大傘?”
“今天是第一天出攤,還沒準備得那麼充分。”周然語氣中透著滿滿的委屈。
“哦。”葛兆南沉吟了一陣,又忍不住揶揄周然;“你是有多缺錢,擺攤兒賣這些有的沒的的玩意兒,騙人家小姑娘。”說著抓起一把小掛件小飾品塞進周然的大包裏。
“你以為那些姑娘是好騙的,一個一個討價還價的功夫可厲害了,根本沒賺到幾個錢。”
“哦,是嗎?”葛兆南有些唏噓,“原來隻有我這個傻帽好騙。”
葛兆南這話一出口,氣氛立刻尷尬了一下,沉默良久,周然才緩緩開口;“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語氣軟軟的,透著絲絲水汽。
葛兆南一聽,不由得身子軟了半截,再一想,人家不是已經把錢還給自己了嗎(分明是你搶去的好不好),自己再斤斤計較也忒不爺們兒了,正想大手一揮,豪邁地一笑泯恩仇,卻見周然輕啟朱唇,加了一句;“可是那麼好的機會,不用來騙騙你豈不是太浪費了。”
“你……”葛兆南氣極,反而說不出辯駁的話來,恨不得現在立刻舉著雨傘走掉,留他周然一個人默默在雨裏受凍。
貨物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周然折起鋪在地上的塑料布,站起身來,誰知蹲的時間太久,突然起身,立刻感到一陣眩暈。
“小心。”葛兆南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周然,“怎麼著,這麼弱,下午沒吃飯啊?”
“沒來得及。”周然趕緊站直了身子,小聲回答道。
“掙錢不要命啊。”葛兆南把掛在傘把上的炒河粉拿下來,“拿去吃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去買包泡麵就行了。”
雖然兩人的身高差不離,但是細胳膊細腿兒的周然,自然扭不過人高馬大的葛兆南,幾次推脫之下,周然還是勉為其難地接下了這份炒河粉。
“涼了。”周然默默歎了一口氣。
“你小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葛兆南脾氣本來就不大好,周然總是輕而易舉地挑起他的火氣。
“你這麼生我的氣,幹嘛今天還要幫我?”突然,周然幽幽地問道。
兩人並肩走在彩虹傘下,幸好傘足夠大,竟然一點兒都沒有淋濕。
“路見不平一聲吼唄,”
“嗬嗬。”周然顯然不知道該怎麼應答,隻得略顯尷尬地笑了兩聲。
“你罵我呢?”
“沒有沒有,我是真的在笑。”周然看著葛兆南滿臉的怒容,連忙擺著手解釋。
葛兆南倒也沒真的生氣,繼續和周然說這話。不知道為什麼,他平時若是遇見不熟的人,根本不願多說幾句話,可麵對著周然,就老想跟他說點兒什麼。
“下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不叫宿舍裏的人來幫你?”
“我一個人搬出去住了。”
“怎麼,才剛開學,就和宿舍裏的人鬧矛盾啊。”
葛兆南隨意的一句話,卻讓周然沉默了良久。
葛兆南心想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小夥子,能有什麼容不下的,至於一個人搬出去住嗎?想當初他剛來的時候,還和鄭超打過架呢,如今還不是成了最好的哥們兒。
“我是gay。”過了好久,周然才蹦出這句話來。
“嗯,早看出來了。”對於這一點,葛兆南沒有表現出絲毫訝異,隻是納悶兒這事兒和他是不是gay有什麼關係。
“我雖然喜歡男人,但並不代表是個男人我就喜歡,就他們那樣的歪瓜裂棗,我還看不上呢。”周然說完,撇了撇肉嘟嘟的嘴。”
“哦。”原來如此,葛兆南點了點頭,問道,“那你看得上哪樣的?”
話剛出口葛兆南就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怎麼說話連腦子都不過,自己問這麼一句,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多容易引以不必要的誤會啊。
葛兆南剛想加一句“我隻是隨便問問”,周然已然出了聲;“你這樣的……”
什麼?
什麼什麼什麼?
這小子就這麼看上我了嗎?gay之間的情感到底是有多隨便?不過想來男女之間好像也差不多。
葛兆南正局促地不知如何是好,隻聽周然又幽幽吐出兩個字;“……湊合”
湊合,什麼叫湊合?我葛兆南堂堂七尺男兒,儀表不凡,玉樹臨風,知書達理,誠實守信……豈是“湊合”兩個字可以形容的?
葛兆南心中的小人無限OS了一番,麵上卻不露聲色道;“是嗎?”
周然沒有回答,隻是朝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葛兆南一直把周然送到離學校不遠的一個小區裏的一棟樓下。
“謝謝了。”周然又對葛兆南道了一聲謝。
“沒關係不用謝。”葛兆南趕忙回了一句,照一般的劇情走向,現在對方會問一句:“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葛兆南真怕周然會來這麼一句,隨即又說道:“你也到家了,那我就先走了。”
“嗯。”沒想到周然卻說,“本來想請你上去喝杯咖啡的,可惜我剛剛搬過來,屋裏亂七八糟,不說沒有坐下的地方,連口熱水都沒有。”
“這樣啊,”葛兆南一時腦熱,雷鋒精神發揚到底,“搬個家也挺麻煩的,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那就先謝謝了。”周然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葛兆南笑了笑,那樣子,可愛極了。葛兆南覺得,這個周然乍一看妖孽十足,總是把自己打扮得花裏胡哨,可是細細相處下來,卻發現他身上並沒有那種令人討厭的娘氣,還是挺讓人舒服的一個孩子。
“沒想到你這人這麼客氣。”葛兆南朝周然擺擺手,“我先走了,拜拜。”
回到宿舍,葛兆南一揚手把一包方便麵甩在於明盛的電腦屏幕上,自己也拿出飯盒來泡麵。
“葛兆南你作死啊。”於明盛趕忙拿開擋住屏幕的方便麵,隨手甩到桌上,“順手幫我把麵泡了吧。”
“你還是捏碎了幹吃吧。”葛兆南沒理會得寸進尺的於明盛,泡好了麵,把蓋子蓋在飯盒上,等待那漫長的五分鍾過去。
“你不是買河粉去了嗎?”鄭超看著泡麵的葛兆南,問道。
“路上看見個小叫花,沒飯吃,特可憐,就順手給他了。”
說完,葛兆南還自顧自地偷偷樂了一下,好像遠在校外的周然能聽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