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很喜歡看書的人，兮荏也知道這一點。因此裝修新房的時候，她刻意將那間采光最足的房間裝成了我的書房。書架是用上等梨木定製的，嵌入式，占據了一整麵牆。隔著一張同是梨木打造的書桌，一張小小的單人床安靜地窩在角落。這是我特意吩咐兮荏準備的，以便我看書看到疲憊時能就近躺一躺。
    在這麵巨大的書架中間，有兩個帶鎖的抽屜，其中一個裏麵存放著我從小到大的心愛之物（與其說是我喜愛的，倒不如說是梨媽覺得有意義，於是吩咐我好好收著），而另外一個則還是空的。兩個抽屜雖然帶鎖，但我卻從來沒有鎖過它們。因為住在這間房子裏的都是我的親人，我總覺得鎖上就代表對他們不信任。更何況，雖然裏麵的東西對我和梨媽來說很有意義，但在旁人眼中卻無關緊要。
    隻是這一天，我突然發現抽屜裏的某件東西不見了。
    11月12日，是巾藝公司的周年慶彩排。眼看”紅粉”隻剩下最後一組碼頭送別戲就能殺青，但礙於公司的安排，我們不得不停拍來參加周年慶彩排。蘇紋當然也在。
    在娛樂圈這個異常看重地位的圈子裏，正當紅的蘇紋與還是二線配角的我自然仿佛兩個世界的人。被安排的位置相差很遠，她在第一排，而我隻能擠在人群中。無法靠近，我隻能遠遠看著她與旁人談笑風生。許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她偶爾會扭頭看過來，或抿唇笑笑或隻是點點頭。
    我很享受這種感覺。這種被人在意即使身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到我的感覺，讓我在受慣冷落的演播大廳內也能感覺到一絲溫暖。看著被眾星拱月般圍在當中的蘇紋，想到她給我的溫暖總是那麼恰如其分，麵上的微笑便忍不住擴大了些許。
    開場的走位練習結束後，之後幾乎沒我什麼事了。於是和兮荏一起離開了演播廳。
    ”紅粉”今天停拍，無事可做的我忽然覺得渾身不自在。
    似看出了我的想法，兮荏問道：“難得休息一天，要不去海邊走走？”
    海邊？明天那組碼頭送別的戲也正好要在海邊拍攝。搖搖頭，我意興闌珊。直到坐進車裏，才忽然說道：“我很長時間沒去看梨媽了，不如今天去舊屋吧。”
    “何不幹脆接梨媽過來，她現在越來越少出門，這樣對身體可不好。正好仔仔晚上放學回來，一家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頓晚飯，你說好不好？”
    點點頭，我沒有異議。
    這天的晚餐照例還是我來煮，梨媽本欲幫手，卻被我直接推出了廚房。離開的時候，她小小抱怨了兩句，“你平時工作就已經很辛苦了，為什麼回到家還要自己動手做飯？兮荏連個飯都不會煮麼？”
    “就隨便炒兩個菜而已能有多累？再說了，我還挺享受自己動手做飯這種樂趣。”見她還倚在門口，搖了搖頭，我按住梨媽的肩將她推進書房，“您老人家就別管這些了。”將她按進躺椅，又打開音響放入梨媽最愛的舊CD，“在這裏聽聽音樂，等兮荏接了仔仔回來就可以開飯了。”走到她麵前，將毛毯蓋到她腿上，我佯裝生氣的樣子皺眉道：“別老在廚房門口站著，對你的腿不好，好好在這裏躺一會兒，讓我多省點心行不行？”
    “好，好……”笑著點頭，她最終不再多說什麼。
    已經很久沒和梨媽一起用晚餐了，距上一次一起吃飯已經是兩個多月前。因為”紅粉”的拍攝進度比較趕，而我又是男主角戲份很重，平日裏連回家隨便燒兩個菜的時間都沒有，基本都是在片場和同事一起扒個盒飯就算完事了。像今晚這樣能讓我悠閑地煮幾個菜，然後一家四口圍著桌子一邊聊天一邊吃飯的情景，已經很長時間不曾出現了。
    看著一股腦兒往仔仔碗裏夾肉的梨媽，再看看捧著碗左舉右舉就是不肯接下那塊雞腿肉的仔仔，隻覺得心裏無限滿足。
    稍晚的時候，我將梨媽送回了舊屋。正要轉身離開時，梨媽忽然叫住了我。“怎麼，舍不得我？要不我今晚留下來陪你？反正西納放假要明天早上才過來。”
    搖了搖頭，梨媽說：“都已經是結了婚的人了，怎麼能隨便丟下老婆在外麵過夜？”
    好笑地擠了擠眉，我反駁道：“什麼外麵？這也是我家啊。”
    聞言，梨媽隻看了看我沒有說話。終於察覺到不對勁，於是收了笑：“怎麼了？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是不是生病了？”
    “啐，我身體好得很。”頓了頓，才又語重心長地說：“梨生啊，你還是早點回家吧，兮荏還在等你呢。她好歹跟了你十幾年，對她好點兒，知道嗎？”
    這還是梨媽第一次說出關心兮荏的話，我笑著親了親她的臉頰，“知道了，你早點睡，我先走了。”
    回到家已經有些夜了。泡了一個熱水澡，吩咐兮荏先睡後我便進了書房。梨媽之前蓋過腿的毛毯已經疊好放在沙發旁了，而那張舊CD也被取出來重新放回了原位。看來兮荏在我出去的時候已經收拾過這裏了。
    走到書架前，發現抽屜沒有關好，咧了一條手掌寬的縫隙。伸手準備推上時，卻覺得有些不對勁。猛地將抽屜拉開，便見到裏麵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換做是一個半月前，裏麵什麼都沒有就屬正常。隻是，我記得自己那晚隨手將一集”紅粉”劇本放進去了，可為什麼現在什麼都沒有？會不會是兮荏整理房間的時候幫我放回書架上了？忙抬頭在書架上找。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第21集的劇本。21，21，21。
    “找到了！”抽出劇本，我長舒一口氣，果然在這裏。伸手翻了翻，原本已經落了地的心卻又慢慢提了起來。沒有？不會吧。不死心地又翻了一次，還是沒有……
    有些呆愣地看著手中的劇本，真的沒有。去了哪裏？難道掉在地上了？忙低頭看去，被兮荏打理得幹幹淨淨的地麵，別說我要找的那件東西了，就連一點渣滓都沒有。
    去哪裏了？會不會是我記錯了？不在第21集的劇本裏麵？於是一股腦兒將”紅粉”的所有劇本都拿了下來，開始一本一本的翻。沒有，沒有，沒有，沒有。直到我翻完最後一本它也沒有出現。不禁有些焦急，它究竟去哪裏了？
    “老公你在做什麼？”當兮荏推開書房門進來的時候，我正捧著一集劇本手足無措地坐在地上，身邊還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劇本。在我身前蹲下，兮荏一臉擔心地看著我，“怎麼了，滿頭大汗的？”
    急切地，我忽然問道：“我抽屜裏的劇本是你整理的？”
    “是啊，昨天整理書架的時候順手拿出來放上麵了。怎麼了？”
    “那你有沒有看到劇本裏麵夾著一張這麼大的紙。”在胸前比劃了一個方形，我一臉期待地看著她，希望她能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兮荏的眼神似乎深了深。她看著我緩緩說道：“你說的是一張素描吧，昨天整理的時候掉出來了，怕你到處找，所以單獨放抽屜裏了。”
    “抽屜？”起身再次看向抽屜，卻依然空空如也，不禁有些失望，“真的不見了。”
    “很重要的東西？我還以為隻是一副平常的素描。沒落款，也不知道是誰畫的，裏麵的人不是隻有個輪廓就是隻有側麵，都看不出是誰。”兮荏靜靜說著，視線始終落在我的麵上。
    沒有注意到兮荏的眼神，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書架和地麵，我長歎一聲，“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雖然很可惜，但也隻有這樣了。”將地上淩亂的劇本一一拾起重新放回書架，我沒有回頭，“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你也不要太晚。”又看了看我，兮荏才轉身走出書房。
    輕歎一聲，看著在書架上一字排開的”紅粉”劇本，想到那張消失的素描，我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