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紅粉佳人 第一章 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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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蘇紋那天,天陰陰的,暗淡如夜。外麵的風很大,刮得教室的木質窗框”吱嘎”作響。在我一邊擔心窗框會不會掉下來,一邊想著”大概要下暴雨了”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時,她就這樣突然出現了。
月牙白的齊膝短裙,黑亮的長發,白皙的肌膚,精致的五官。站在導師身後,她掛著甜美的微笑說:“我叫蘇紋。”原本鬧哄哄的教室,因為一個突然出現的插班生變得鴉雀無聲。
她非常漂亮,饒是藝人培訓班裏的女生都經過了嚴格挑選,她依然能輕易脫穎而出。
無可避免的,她成了班裏大多數人談論的話題。不僅因為她出眾的外表,也因為她是培訓班中第一個與巾藝電視廣告有限公司簽約的正式藝人。
就是這樣一個才剛剛十六歲的女子,一個隻在培訓班學習了兩個月不到,演技還很青澀的新人,卻比我們所有人都幸運。出道,接戲,一炮而紅。她躍上報章雜誌封麵的過程竟猶如安排好似的一氣嗬成。
有很多人羨慕她,也有不少人嫉妒,然而更多的還是仰慕。傾倒在她靚麗的容顏下,被她獨特氣質吸引的人不在少數。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我。因為在我看來,她除了一副美麗的皮囊之外便再無一物。花瓶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可誰又能想到,正是這個被我私底下稱作”花瓶”的女人,在不久的將來竟會成為占有我幾乎全部生命的女人。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在培訓班學習的一年時間裏,一向全無喜好的自己竟漸漸對表演產生了濃厚興趣。這是在此之前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的事情。畢竟我之所以會進來這裏,隻是遵從梨媽的意願而已。
我的母親黎淑芬,我更喜歡叫她梨媽。她時常說我活得一點生氣都沒有,完全不像個十八歲的大小夥子。她總說我像根木頭,沒憧憬,沒欲望,甚至不曾對任何人、事、物產生興趣。
每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我都會在心裏否定。因為這世上還有唯一一個能讓我著緊的人,梨媽。我想好好珍惜她,尤其是失去父親之後。
因此,當梨媽提議我去巾藝公司開辦的第一屆培訓班學習時,我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我知道,她定是希望我的將來可以多姿多彩,別再活得像根木頭。
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這一決定竟改變了我的人生。
它不僅讓我愛上了戲劇,讓我有了夢想和憧憬,還讓我遇到了另外一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李天,巾藝公司的王牌監製,我的恩師、伯樂,同時也是帶我入行的人。默默無聞的自己之所以能和巾藝簽約,也全是他的推薦。他曾對我說”對戲劇的這份熱忱要永遠保持,我喜歡你不花俏卻真情實意的表演”。正因為他的肯定,才堅定了我繼續走下去的心。
從培訓班畢業後,初出茅廬的自己四處碰壁。
輾轉在各個劇組跑龍套打醬油的那段時間,曾一度灰心喪氣。我偶爾會望著蘇紋的大幅海報想,為什麼我不能像她一樣幸運,一出道就能做主角?我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一展所長?
這樣的想法在我接到第一個有角色有台詞的劇本之後更加強烈了。因為在天哥推薦的這個劇組中,我又見到了蘇紋。
《邊城軼事》,我們”合作”的第一部戲。蘇紋是女主角,而我隻是個過客。
第一場是教堂戲。新郎是我,蘇紋則是伴娘。
等待的時候,我想起了很多事:第一次麵對鏡頭的自己,第一次拿到劇本時的心情,第一次見到蘇紋時的樣子,以及幾個月之前,自己結婚時的場景。
——你覺得隔壁家的阿蓮怎麼樣?
無可避免地,又想起了梨媽那時說過的話。
和巾藝成功簽約之後,我便和阿蓮結了婚。雖然我對她並沒什麼特殊感情,也雖然當時的我才剛剛20歲,但梨媽非常喜歡她。
我想,梨媽喜歡的人應該都是不錯的,於是也就沒有反對。
此時此刻,站在和當時相差無幾的教堂,我的心情也是同樣的輕鬆。畢竟要做的事情其實差不多。可誰又能想到,一開機,原本還很輕鬆的我卻頻頻出狀況。不是麵部表情僵硬,便是反應慢半拍,再不然就是直接把戒指掉到地上。
連續拍了幾條都失敗的情況下,導演氣急敗壞地指著我,“你到底還想不想拍?不想拍就趁早滾!”
場務出來圓場叫了放飯,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偷偷看了我好幾眼。
非常懊惱,有生以來從未如此懊惱過。領了飯盒一個人躲進角落,卻根本沒胃口吃飯。我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正因為清楚,所以才更懊惱。不是怯場,也不是畏懼鏡頭,更不是不懂表演,我的問題出在一個人身上。蘇紋。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見色起意的登徒子,也並不是那種看到美女就會失掉魂魄的人。培訓班一年、龍套一年,形形色色的美女也見過不少,勉勉強強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更甚至,我並不是第一次見到蘇紋。然而就是這樣的我,在蘇紋著一身米白色露肩短裙進入教堂的刹那,忽就失了神。
燙著小波浪的黑色長發輕束在腦後,一縷卷發自然垂下,服帖地卷曲在裸肩上,幾絲碎發略顯俏皮地至耳邊滑下,發梢偶爾會輕輕擦過她微笑著的臉。她很漂亮,真的很漂亮,還在培訓班的時候就如此覺得。不過她當時給我的印象隻是純粹的漂亮,一如瓷娃娃般。而現今,似乎有些不同了。
依然精致的妝容,薄薄的紅唇微微上翹,微笑著的雙眼漸漸彎成月牙狀,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絲絲星芒。一直覺得她的眼睛最是迷人,清澈,靈動,仿佛會說話。好像並沒有改變,她還是那顆讓人矚目的新星。隻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看了又看,才發現她眸中的神色若隱若現,似魅惑,卻又有點憂傷。
視線長時間凝聚在她身上,我不斷回味著那似有似無的憂傷,一門心思地想去探索緣由。猛然間想起劇本,她所飾演的角色在此之前不正好為了一個重要物件的丟失而傷心麼?
思及此,我恍然大悟。她眉眼間所帶的竟是戲。
想不到短短兩年,她已經褪去青澀慢慢開始變成熟了。忽然就心生敬意。雖然嘴上並不承認,不過在此之前我一直覺得她的人氣全靠出色的外表。但現在看來,她確實也在努力提升自己。
正是這一走神的功夫,已經讓導演喊了卡。回過神來,卻發現先前的凝視已全數被蘇紋看了去,見她若有所思地望著我,心神一亂,之後便開始頻頻出岔。
“原來你在這裏。”正懊惱中,忽聽到有人說話。回頭看去,竟是蘇紋正朝我走來。料想她應該是在惱我之前不禮貌的視線,忙起身彎了彎腰,“對不起,。”
似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她前進的腳步頓了頓,繼而又向我走來,“怎麼突然跟我道歉?”
微微低著頭,我有些麵淺,“一直那麼盯著你,真是不好意思。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
聞言,她卻笑了起來,“是咯,我正想問你呢,我臉上難道是生了花?”見我麵上澀澀的又不說話,她卻漸漸收了笑,“我聽說,你是天哥介紹來的。”
怔了怔,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隻木訥地點了下頭。
她看了看我,“天哥雖然是公司元老,但他平時隻醉心於拍攝和劇本,對其他事向來不上心,也很少推薦什麼人。我不知道你和天哥是怎麼認識的,也沒興趣知道。不過天哥是我非常尊敬的人,希望你不要讓他失望。”
終於明白過來,麵上一熱,忙想開口說些什麼,她卻抬手阻止了我,“不過我相信天哥的眼光,他看上的人必定不差。所以,不妨讓我們看看你的能力吧。”她笑望著我,眸中帶著鼓勵與期待,“在片場,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盡量讓自己放鬆,遇到突發情況才能更好地去應對。”
轉身離開之前,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漂亮的薄唇輕輕勾起,那抹微笑便如朝陽般在眼前展開,“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哦。”
我忽就有些愣。一直覺得沒經曆過低穀,從出道以來就一直被眾人捧在手心中的蘇紋,應該是個趾高氣昂的小女孩。她應該是那種動不動就耍脾氣,使小性子,仗著美貌和人氣就目中無人才對。可誰曾想到,她竟如此親和,如此善解人意。
一個高高在上受萬眾矚目的新星,卻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醬油龍套表示期待和鼓勵,這是在此之前,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情景。她的笑容,包含著一股不可思議的能力,溫暖,治愈。任何人都無法抵抗這樣的她吧,當時我的如此想到。
我想,我不能輕易認輸,至少在她麵前絕對不能。然而翻看劇本的時候,我又一次意識到這是一個根本沒得發揮的角色,於是隻能沉沉地歎出一口氣。她的這份期待,或許隻能無限期延後了。我果然沒她那麼幸運。
當”邊城”的一切都開始順利進行時,我的戲份卻已經宣告結束了。離開劇組,並向第一個有名字和台詞的角色告別,同時也告別1990年,我的2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