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那場暴雨一樣，嘩啦啦地從天而至，有些東西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難以對付。林離漸漸開始喜歡上自己的生活。很快就是暑假。林離沒回去。
    他在學校附近找了一份兼職。在一個美術培訓班。老板是個中年男子，和藹可親，美術學院畢業之後出國了，最近才回來。雖然畫畫並不是林離的專業，但老板在看過林離的幾張草圖後決定聘用。林離慶幸，房東老太太送的畫具終於可以派上用場。於是林離每天帶著幾個高中生畫上幾個小時，而且待遇很好。老板一看就知道不是苛刻之人。那天林離站在畫架前調顏料，有人拍了拍他的後背。是老板。
    他正準備問什麼事時，隻見老板盯著自己手上的畫筆，有些呆住。
    “這畫具你哪來的？”
    他拿過林離手上的畫筆，仔細端詳著，手指輕輕摩挲。林離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每支筆上都刻著字母“A”！
    “房東太太送的。”
    “原來他還是真的扔了••••••”林離見老板低聲地自語著，神情有些哀傷，林離知道他跟房東太太的兒子或許有些故事。
    “明天有個展，你能不能過來幫忙？”過了會兒，老板又恢複了原先的表情，笑著問。
    仿佛剛剛林離在他臉上見到的哀傷神情是個幻覺。
    “是個影展，最近獲獎的攝影作品。我想你會有興趣。”
    林離知道老板除了這個小培訓班還辦展，經常看到一些藝術家過來，帶著自己的作品。
    林離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第二天一大早林離便趕到會展地點。在後街有名的藝術長廊地帶，推開落地玻璃門，林離對眼前的景象有些愣住。
    偌大的空間分割成幾條長廊，柔和的燈光，牆壁是像海浪一般的旋紋。是個現代感極強的會展。林離很喜歡。
    林離的工作很簡單，把一些作品擺放好位置就行。
    兩個小時後，會展開始。陸陸續續很多人進來，大多數是年輕的麵龐。林離隨著人群一張照片一張照片地看過去。有些是自己擺的時候就看過的，所以林離看得比較快，快到盡頭時，林離看到那裏圍堵著很多人，形成一個圓，裏裏外外圍了好幾個圈。林離擠上去，是一等獎作品展區。
    人群並不安靜，低著頭竊竊私語。
    林離目光突然被一張照片吸引過去，耳邊的聲音突然消失了，林離什麼也聽不見，隻覺得大腦中一片空白。
    那照片有一個很古怪的名字：《離》。
    照片中心是一個正在雨中奔跑中的年輕男子，圍繞他周圍的是花花綠綠的傘，也許是由於他在奔跑的原因，或者是下雨的原因，那些傘模糊一片，像被打上了馬賽克，隻依稀看見一些顏色，而鏡頭中心的男子卻異常清晰，白色的短袖緊貼著身體，腳下的水花四濺，像被一腳踩碎的玻璃，碎片像跳著舞的精靈。
    像被一塊石頭突然擊中，在看到作者的時候，林離覺得心髒某處有了裂縫。
    竟然是秦牧！
    老板走過來的時候，林離顯然一驚，似乎還沒有晃過神來。
    “這是今年的新秀，畫麵很有衝擊力。他人在那兒，也許你有興趣見見他。”林離正準備拒絕，但老板拉著他走上去。他看見了秦牧的背影，挺拔的身形，很是顯眼。淡藍色的格子襯衫，袖子挽到小臂處，水洗牛仔，帆布鞋。他理了發，比原先還要短一些，正宗的圓寸了。
    也許是感覺到有人在觀察他，秦牧轉過身來。
    林離慌忙收回視線，但顯然某人動作還是那樣迅速，兩人的視線碰到一起。老板見秦牧轉過身來，拿著飲料上前介紹，誰知林離突然說道：“我們認識。”
    秦牧跟老板都有些吃驚。秦牧以為林離會打算不認識自己的樣子，耨聖人一般擦肩而過，連個照麵都不屑跟他打，誰知他到承認起來。
    “真的？”老板有些意外，同時感到這兩人的氣場有些不對勁。
    “我們是同學。”秦牧眯著眼看著林離接口道。
    然後一陣尷尬，老板自覺離開了。兩人再沒說什麼。
    秦牧很快被人群圍堵，後來秦牧上台與人拍照的時候留意了一下下麵，沒見著林離。
    林離提前離開了。
    剛下車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影。是沈寒。他低著頭，手中夾著煙。林離捏在手中的鑰匙有放回包中。
    “怎麼找著的？”
    “大臉貓說的。”見林離過來，沈寒眼裏閃過一絲欣喜，然後扔掉煙。
    “有事？”林離站在門口看著沈寒。
    “如果我把日記話還給你，是不是我們可以重新成為兄弟？”林離有些吃驚。
    “不是被你扔了？”
    “我說了謊。後來我想，我並不想讓自己成為你的敵人，你知道的，如果可能我寫網我們的關係變得更自然點。阿狸，著是我最後的讓步了。”
    “••••••”
    他沈寒什麼時候這麼低聲下氣過！林離從包中拿出鑰匙，開了門。
    “喝什麼？”他邊走邊問。
    “水就好。”
    沈寒環顧了一下房子，很不錯，是林離的品味。看來林離還沒有自暴自棄，最起碼沒想過虧待自己。
    林離端來兩杯冰水。
    “阿狸我希望你能夠信任我。我不會趁虛而入，因為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等。”說完沈寒吧那本日記放到桌子上。
    其實林離這個時候是感謝沈寒的。自從知道沈寒對自己的心思之後，林離一直有些為難。當沈寒對自己的情感表達的那樣直白或者明目張膽的時候，林離害怕了。
    “它已經不重要了。沈寒我從沒想要把你當敵人。”林離抬起頭笑著說，“我覺得自己還是當你老大。”
    深寒看著那個笑容有些愣住，過了一會兒他才猶猶豫豫地問了一句：“秦牧知道嗎？”
    “已經不重要了，沈寒。我們別提這件事，因為結束了。”
    得到林離這句話，沈寒有些心滿意足，最起碼，這句話可以表明林離有機會讓自己重新開始。
    沈寒與林離告別，告訴他現在自己在一個酒吧打工，有時可以找他。剛出門就看見了秦牧。
    這樣的氛圍有著似曾相識的詭異。三人六目以對！秦牧看著從門後閃現出來的林離一陣愣住，然後頭也沒回地往回走。
    莫紫蘇站在站台遠遠地就看見秦牧悶著頭急急走過來，她感覺到他有些怒氣衝衝，說是見一個人，怎麼突然就回來了。
    “見著了嗎？”
    “沒有。是我認錯人了。”
    他知道自己掙紮了多久才打算去問會展老板他的住址的？以為這是一次機會。做不成朋友，但總歸不想跟他是仇人吧。但••••••操！他媽的又看見沈寒那貨！
    他到底有沒有看到自己拍的那張照片啊？不知道為什麼其實秦牧很想讓林離看到那張《離》。紫蘇不知道是這張照片獲了獎，實際上她根本不知道這張照片的存在，說不上為什麼，秦牧覺得她沒有必要知道。
    “對不起啊，跟她們逛街把時間給忘了，沒趕得上陪你。”紫蘇挽著秦牧的胳膊有些歉意。
    “沒事。”
    上車後秦牧便一直望著窗外，一路上沒說一句話。
    兩天後，秦牧突然對莫紫蘇說，“我們去湘西吧。”
    “怎麼這麼突然？”
    “反正我們的暑假也是空白著，正好兩人一起去。”
    第二天，秦牧與紫蘇便坐上了去湖南的飛機。
    暑期快結束的時候，林離用賺來的錢一個人去了陽朔。兩天後他回來，突然想起了沈寒。
    到現在他從沒去看過沈寒，雖然有幾次坐車從他打工的酒吧經過，但林離總是找不到去見他的理由。剛從陽朔回來，林離沒回家就進了那家酒吧。外麵夜色還淡，林離進去後看見吧台後的沈寒。
    “終於來了。再不來暑假就結束了。”見到有些倦容的林離，沈寒有些驚訝。
    “我剛從陽朔回來。突然想見上你一麵。順便讓你請我喝一杯。”林離笑著說。這樣的語氣裏充滿的是滿滿的信任，難得的林離會有這樣感性的時刻。
    沈寒知道，林離也許真的有些變了。當一個人自己想改變一些東西時，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
    “可以當做你的告白嗎？”沈寒倒滿一杯冰啤遞給林離，不忘低頭試探。
    “你認為呢？”林離不怒，是指笑著反問道。沈寒聳了聳肩。
    “你來。很好。”
    喝了一口冰啤，林離覺的渾身舒暢不少。他從包裏拿出在陽朔的寫生給沈寒看。沈寒滿眼的驚訝，臉上是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竟然摸了摸與他的頭：“阿狸，你可以換專業了。”
    “你覺得還有機會嗎？”林離笑著問。是啊，下學期就大四了。沒想到來這城市將近四年。不知道離開的時候會不會有些不舍呢？
    也許會吧。林離一直是念舊的人，時常會想念曾經的人，想起曾經的事，比如此刻，他一下飛機就想到這個城市裏，目前隻有沈寒這個老大了。雖然他們之間有過不愉快，但總歸現在一切釋然，可以毫無芥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