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末尾出其不意地到來了，小江把財務月底的報表報到畢夏辦公桌上的時候，畢夏才突然吃驚了一下，說：“九月了啊？”
    “可不？也就您還穿著夏天的單衣呢。”小江抖了抖自己身上的大衣，又看了看畢夏身上的單薄襯衫。
    畢夏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是有點冷了，最近下了幾場雨，氣溫變著法地往下降，就像夏天最後的熱度都趕著去下個季節投胎一樣。
    畢夏秋冬的衣服還沒有準備，自從搬到鄭宮的別墅那邊之後，鄭宮挑剔的品味就逼著他把以前的舊衣服都扔掉，換了一批合乎鄭宮眼光的衣服進來。現在換季節了，畢夏還沒給自己買應季的衣服，總想著過一陣子再去，結果一拖就耽擱下來了。
    “我還沒有秋季的衣服，準備過兩天去買。”畢夏閱讀著手中的報表，搪塞般地說。
    “還過兩天啊？再過兩天您就直接凍死掉了！”小江拉長了臉，大驚小怪地嚷嚷著。“別等了，您現在就去買吧，我有一個開衣服店的朋友，我帶你去他那裏買，保證又高檔又實惠。”
    最後耐不住小江的軟磨硬泡，畢總經理半推半就地和助理加入了購置秋裝的大軍。
    “這就是你朋友開的‘衣服店’？”站在名門商廈頂層掛著“高級定製”牌子的水晶大門外，畢夏瞪著眼睛有點想掐死助理。他回頭笑笑，咬牙切齒地對小江說：“你老板我不是明星也沒上過福布斯，這地方不是我消費的起的。”像這種服裝店，起步價不要六位數也得五位數。
    “標價是打給外人看的，像我這樣的‘內人’自然是另一說了。”小江胸有成竹的對畢夏擠眉弄眼，然後在兩個漂亮迎賓笑吟吟的迎接中走進了大門。
    “這件啊，四百塊就行了……那件啊，二百八……這件也不錯的正在打折，隻要一百塊錢就可以了。”俊朗的銷售經理溫柔地和顧客介紹著衣服的價格，甜美的笑容在畢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心髒上宰了一刀又一刀。
    “你沒有記錯吧？這些衣服真的是這種價格？”畢夏聲音都發顫了，拎著那件明明在標價上甩著六個零，卻硬被說成打折銷售一百塊的衣服問。
    “嗬嗬。”俊朗的銷售經理溫文一笑，突然湊近了畢夏耳邊，附上去說：“這不是友情價嘛，不過您出門了可不能說這些衣服的價格哦，您懂的。”說完對畢夏眨眨眼，一副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的神態。
    純良的畢總經理還是覺得不大可能，於是又問：“那你們不是會虧本嗎？”
    “不會啊，再‘友情’的價格也總得保底啊。”銷售經理一本正經，一點都不像在說謊。
    “好了總經理，再好的衣服也得合適才能買，您先去試試吧。”小江突然紮進來，拿了一件米色風衣給畢夏。
    最後不管信或不信，總之畢夏是被逼著試了七八套衣服。每一套衣服似乎都是為他量身定做的，沒有一點不合適的地方。小江托著下巴地坐在更衣間外麵，笑眯眯地等著看現場服裝秀。
    盯著全身鏡裏麵從頭到腳煥然一新的自己，畢夏突然覺得心情也給清爽的風吹了一遍。他和鄭宮的身材相當，要是這些衣服穿在鄭宮身上的話，效果一定還要驚豔上一百倍……意識毫無預兆的失控令畢夏全身一僵，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然後臉色漸漸蒼白。
    畢夏低著頭，閉著眼，聽著心跳在突然想到鄭宮後，開始不受控製地走向極端的聲音。
    手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機來，畢夏翻出鄭宮的八個電話號碼。他猶豫了一下，最終沒骨氣地撥了鄭宮這個時段會開啟的那部電話。
    自從收到那條附著鄭宮和畢遠挽著手走出醫院的照片的彩信後，畢夏就沒有主動聯絡過鄭宮，他在等，等鄭宮主動來給他一個解釋，或者一個善意的謊言，可是都沒有。已經整整兩個月零十二天沒有見到鄭宮了，沒有電話，沒有短信，在自己不主動去聯絡他的時候，他便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滴!”的一聲，拇指終於按下了撥通鍵。
    靜靜等待電話接通，畢夏扶著牆在椅子坐下。他心裏有個安靜而渺小的聲音在說：鄭宮，接電話吧，不管你給我什麼理由，我都接受。
    可是剛一坐穩，門外麵突然傳來了震動的來電提示音。雖然都是震動的聲音，可是震動的頻率不一樣，就好像每一輛汽車都有獨特的引擎聲音一樣。
    畢夏震驚地站起來，豪不猶豫地拉開了更衣室的門。他記得鄭宮電話震動的頻率，太久沒聽反而更加熟悉得不可思議。
    在一排精致的更衣間的走廊上，鄭宮正低頭查看來電顯示。他身形修長，漆黑色的一身如同黑夜裏永不凋零的絕色鮮花。而他的手臂上，搭著一件白色的西裝上衣。
    鄭宮在麵前那道更衣間嘩然拉開的時候抬起了頭，濃鬱的雙目和畢夏的視線穩穩對上。
    鄭宮似乎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裏碰上畢夏，那雙烏黑的瞳仁中微微閃過一絲清水漣漪般淡淡的波紋。
    “你最近都去哪兒了？”
    好不容易壓下心裏幾乎爆棚的激動，畢夏攥著拳頭，用穩當當的冷靜的聲音打開了和鄭宮闊別兩個月的第一次對話。
    其實畢夏心裏緊張到快要崩潰的地步，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慫恿著、逼迫著他恨不得在大庭廣眾之下衝上去，讓他想摟住鄭宮，讓他想不顧一切狠狠親吻鄭宮。
    ——想瘋了，闊別兩個月積攢的愛都快決堤了。
    可是新潮澎湃的關口，一道陌生卻有點熟悉的聲音鋼針一樣紮進畢夏的耳朵。
    “鄭宮，這件怎麼樣？”畢遠穿著和畢夏同一款的一件上衣出來，俊美的臉上含著閃著光的愉快以及稍稍的期待。
    鄭宮轉過頭看畢遠，繼而淡雅地笑了下：“好看。”
    畢夏腦子轟鳴一聲，眼前恍惚掠過他和鄭宮一起吊在地下室，奄奄一息的鄭宮說“畢總經理臉紅的樣子，好看”時的花麵。
    畢夏呼吸不暢，向前走近鄭宮一步。“鄭宮，你給我一個解釋。”畢夏的心中在咆哮：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這隻是你一時貪玩對我開的一個天大的惡作劇。
    “鄭宮，你認識他？”畢遠笑著看了看畢夏，然後回頭問鄭宮。
    鄭宮不以為意地笑了，看都不看畢夏。隻是淡漠地說：“認識我的人很多。”說完牽起畢遠的手，十指相扣。“走吧，歌劇院開場時間快到了。”
    看著鄭宮和畢遠並肩走過去，畢夏感到心如火燒。他有一肚子捅破天的咆哮要釋放要發泄要質問，可是他嘴唇發抖四肢哆嗦，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隨著嘩啦一陣巨響，畢夏一拳砸碎了旁邊的水晶玻璃。
    碎光粼粼的水晶渣滓嘩啦啦濺落了一地，將畢夏四周圍的地麵鋪上了滿滿的一層如荊棘般尖銳的碎玻璃。
    畢夏在發泄過後感到天旋地轉，占滿鮮血的手捂住麵孔便幾乎倒下去。
    “當心玻璃！”小江幾步衝過來，在畢夏倒地之前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