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早晨的日子總是不好過的。不過今天有好的消息，那就是，另一個“我”不見了。
    “趕快起床！”我媽對我的態度一如既往。
    “哎呀，媽——您就讓我多睡一會兒，就一分鍾，成不成？”
    “睡睡睡，就知道睡，再睡就成豬了！快起來，要不又該遲到了。”
    我知道再不起準沒好果子吃。於是我掙紮起來，梳頭、洗臉、吃飯，我媽當然還是不停地在旁邊嘮叨。好在我已經習慣了。剛出家門我又返回一次，又忘了帶東西，倒黴的人總是同時有愛忘事的毛病。
    當然倒黴的我在上學的路上總是出事，因為我莫名其妙地總是看著天。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地看天，好像以前發生過的一段事情我不記得了。可那到底是什麼事呢？
    到了學校，幾乎沒有什麼人正眼看我。都用一種冷淡、譏諷、輕蔑的眼神瞟我。這感覺挺不舒服的。
    數學課代表過來了，這個目空一切的，自高自大的家夥！老師說他是我們班的數學天才，不過同學們都認為它其實是個數學蠢材。
    “小姐，你的數學作業呢？”他眯著個小眼兒得意非常地看著我，手伸到了我的眼皮底下，真是不友好。“不就是作業麼，給你就是了，何必這樣？”我小聲嘀咕著，掏出作業本扔給他！
    他翻開我的本，掃了一眼，“啪”地一聲扔回來，“自己看看，你寫什麼了？”
    我剛想翻開本看看，怎麼會……可是他又一下子把本搶走了。之後，本兒到了老師手裏。我看見老師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她推推眼鏡，“首先說說作業問題，沒寫作業的站起來！”
    稀稀拉拉的，幾個“優秀生”慢騰騰地手支著桌子站起來。我瞅了瞅別人，不知道為什麼就站起來了。我突然感覺所有的人都在看我，我臉上一陣發燒。關鍵是，我怎麼會沒寫作業呢？
    “南宮儀萌，你看看你都和什麼人站在一起，居然拿空本來給我，真是拿你沒辦法了。下午補上，否則請你媽媽來學校，有問題嗎？”
    “沒——有——”和我一起站著的難友們稀稀拉拉地答道，他們看來毫不在乎。我突然覺得我們現在一樣，都是一錢不值的破爛兒。
    這節課我又走神了，老師沒發現。或者說根本懶得理我。而我在想，我們這樣的破爛兒，究竟在幹什麼？我們學習差並因此不招人喜歡。可是，我們好像更需要別人的信任，更需要別人的肯定，再過分一點，我們還需要別人的關心和愛護。不過這好像太強人所難了，誰會對破爛兒那樣？
    一天很快過去，大家都回家了，可是我還在上課。確切地說，應該是補習課，因為參加的都是班裏的“好同誌”。可惜，我好像更“好”一點。因為我聽不懂的比他們多。可是我怎麼會一下子變成這樣了，好像以前我的學習挺好的，好像還得過第一呢！
    那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現在，按老師說的，要從“0”開始了。我得好好學習了！關鍵時刻，還是老朋友伸出了拉我一把的手。陳子寒把她的筆記本借給我，因為我的筆記很久以來就是一片空白。她給我本的時候，惡狠狠地說：“要是你再考不好，就去死吧！有你這樣的朋友真丟人！”
    我也覺得丟人，可是怎麼就成這樣了呢？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不知道哪個好心人能告訴我是應該立刻跳樓還是繼續呆在這個讓我腦袋發脹眼睛發綠的破教室裏個苟延殘喘。自然，今天的作業夠我寫到看見明天初升的太陽。
    我本以為回家後一切會陰轉晴，可是我的筆又開始找別扭，總是寫幾下就不出水兒，寫幾下就不出水兒。到我媽回來的時候，我想到一個更加煩人的問題：我還沒有練琴。
    我媽。嘴氣得歪著，雙手插腰，眼睛瞪得圓圓的，離我一步距離，狠狠盯著我。
    我。咬牙切齒，滿頭大汗，全身僵硬。手指像木條，捏著琴弓子在琴弦上艱難地拉鋸。
    老師教導我們說：“一切隻能靠實力，光靠運氣是不行的！”我現在覺得她說得挺對，因為我的成績以蝸牛散步的速度緩慢攀升，總是不見起色。也就是說，在我疑似失憶的一段時間裏，我落下的功課還真不是一般的多。對這件事，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著急。
    終於老師找到了我：“從明天開始，你每天晚上來我這裏補習，知道你恢複以前的成績為止。沒有時間期限，你也沒有選擇。”
    和每天一樣，一天過得平平淡淡，除了上課下課，就是忍受那些無聊的人對我的諷刺和挖苦。不過有一點不同的，那就是在別人放學後，我要單獨留下來。按老師的安排4：30－5：30把作業寫完，然後到她辦公室補課。這種日子會過得很漫長，沒有時間期限，直到……
    今天是第一天。
    《回家》剛剛放完，樓道裏逐漸靜下來。再然後，是靜得可怕的感覺。配合這感覺的，是窗外無邊無際的黑暗。此刻，整個樓道隻聽見我在紙上寫字時的輕微聲響。
    我突然明白了，什麼是孤獨。
    寫完作業，我關燈、鎖門、下樓、我走在校園裏，腳步聲空空蕩蕩地在回響。四周是昏黃的燈光和燈光照不到的沒邊沒沿兒的黑暗。我突然有點害怕，怕什麼我也不知道。看看表，5：20——還好，不至於遲到。老師的辦公室在學校的小後院，一個爬滿了爬山虎的、陰森恐怖的二層小樓。一想就心裏發毛，可現在我得去。
    天更黑了。
    我突然發現我在發抖。我遇見過許多可怕的事，可是從來沒有發抖過，真是可笑，我為什麼要發抖呢？我都腦袋裏一個怪聲怪氣小聲音說：“別害怕，哼哼歌，啦啦啦啦……”接著又一個低沉的聲音說：“別嚇唬自己了，回家吧，來得及。”
    兩個小聲音不停地吵，我的頭要炸開了。
    我要穿過教學區，走過小樹林，走進後院，然後才能到老師的辦公室。對我這麼個天生膽小的人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
    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我。獨自一人在一個隻能借助月光的林間小路上，身邊是無邊的黑暗，而這個樹林裏不知有什麼鬼東西。如果換了你，你會有什麼感覺？
    起風了，風吹著樹，嘩嘩地搖晃著，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大怪物。腳下的枯草軟綿綿地裹著我的腳，走起來一歪一歪的。風灌進我的衣領，我打了個寒顫，感覺怕極了。
    “你的記性可真是不太好！”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說著，可是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她本來記性就不好，嗬嗬嗬……”另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
    “誰在說話？”我乍著膽子喊：“出來，不許嚇唬我！”
    我邊喊邊加快了步子，接著改成小跑。後邊有什麼東西在追我，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我停他也停，回頭，他不在了。
    我開始飛奔，然後突然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懸在地麵上的，藍色的、液態的、橢圓形的門。然後一刹那間，它發出刺眼的藍光，我眼前一花，身不由己，一頭撞了進去！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正坐在老師的辦公室裏。這會兒老師正捧著一杯咖啡坐在我的對麵。
    “我們開始吧，我非常滿意你早來了10分鍾。”
    “5：20？”我看看手表，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因為我出發的時候也是5：20。那麼剛才匆匆穿過校園來到這裏的那個人，還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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