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如果有班級日誌的話，鬱知非想，他們高一二班第一篇兒大概該是倆字：恥辱。
    陸衡一進教室門，三兩步踏上講台，下麵原本鬧哄哄的四十個學生就齊齊的噤了聲，直勾勾望了過去。
    陸衡微微一笑，拿起粉筆，轉身刷刷在黑板上寫下自己名字，特瀟灑的回頭，朗聲說：“我是你們班主任。”
    鬱知非聽見有人倒抽氣兒的聲音，兩秒鍾後，教室裏嗡嗡聲四起。
    鬱知非坐在後排窗邊，看了眼講台上那個笑眯眯的男人，把視線移向了窗外，嘴角有些抽動，旁邊是個胖子，湊過來，一臉驚嚇到的表情：“老師還能光頭啊？！操，真牛逼！”
    鬱知非偏過頭，揚了下嘴角，算是回應。
    陸衡繼續微笑著，擺擺手示意學生們安靜：“我教數學。現在我來認識一下各位同學。”說著去翻剛放在講桌上的幾本書。
    安安靜靜的教室嘩啦啦幾聲書頁響後，陸衡再抬頭臉上換了一副喪氣相：“哎呀，我忘記帶學生名冊了……”
    底下學生還被他的光頭晃的還沒有回過神兒，沒什麼反映的呆愣愣望著他。
    鬱知非不輕不重的嗤了聲，毫不掩飾的輕蔑意味，劃破一室安靜。
    幾乎全班人朝他看了一眼，接著所有女生朝他看了第二眼。
    陸衡卻沒聽見似的，自己皺眉幾秒，又瞬間陽光燦爛的笑：“沒帶也無所謂，剛好還要寫座位表。”陸衡撕了張紙下來，接著去找筆，左翻右撿了半天，終於衝離他最近的一個女生問：“借支筆好嗎？我忘記帶筆了。”
    鬱知非又冷笑了下，看著形象另類又有些腦子脫線的班主任拿了筆過去，笑嗬嗬的開口：“大家按順序自我介紹啦，把名字解釋清楚啊，寫錯了我不負責。”衝著靠門口位置的男生點頭：“從你開始。”
    男生站起來，樣子十分拘謹，張了口正要出聲，震耳的鈴聲突兀的響起，男生被嚇了一跳，全班同學都被嚇了一跳，鬱知非也驚了下，這鈴聲……真給勁兒，跟衝鋒號似的！鬱知非循著鈴聲的方向望向講台，果然看見陸衡匆匆忙的從口袋裏掏出來手機，話也沒交代一句，拋下滿教室的學生，疾步出了門接電話去。
    “這什麼老師啊！怎麼這樣？”胖子又湊身過來，擰著眉毛抱怨。
    鬱知非輕哼了一聲。
    直到快下課，陸衡才再次出現在教室裏，邊上講台邊說：“不好意思，耽誤大家時間了，我們繼續。”重新拿起筆對著那個男生點頭示意。
    男生又站起來，情緒放鬆了些：“我叫……”
    剛說兩字，旁邊教室嘩啦啦湧出來一群群學生，喧鬧著經過往教學樓外走。
    陸衡愣了下，忽然想起來什麼，抬手看了下表，啪的放下筆，擺手讓那個可憐的男生坐下。
    “我忘記了，我們要在禮堂開迎新會，大家帶上紙筆馬上出發。”
    “操！他什麼不忘吧！”胖子低低的咒了一聲。
    鬱知非淡淡的接口：“數學老師？！真令人懷疑！”
    高一二班四十個人在老師的帶領下趕往禮堂，一路上跟流放隊伍似的一個個抬不起頭。
    沒辦法，他們老班形象實在太光輝，吸引眼球的能力跟一臭雞蛋吸引蒼蠅似的，連帶著他身後的學生那都是明星隊伍，從出教室到禮堂一直享受著熱情的注目禮。
    恥辱倆字開始隱隱約約在四十個人頭頂鬼魅般的浮動。
    鬱知非不遠不近的跟在隊伍後麵，看著前麵那個雄赳赳氣昂昂的身影，好看的眉輕微揪起。
    半小時後，聖鼎高中新生歡迎會開始。
    全部老師坐在第一排，二班可憐的孩子門總算略略鬆了口氣。
    鬱知非旁邊坐著一個白白淨淨的女生，連看他幾眼後，小心的問：“你是鬱知非嗎？”
    鬱知非側頭看她一眼，冷淡的嗯了一聲。
    女生有些受挫的樣子，聲音更小：“我們，初中一個學校的……”
    鬱知非靜望著台上熱情致辭的校長。
    “我叫錢曉，很高興高中能跟你一個班。”女生低著頭把話說完，耳朵有點紅。
    鬱知非沒有回答，因為他聽見主持人在說：“下麵我們請各班班主任上台，讓同學們認識一下。”
    二班開始有人騷動。
    “首先有請一班班主任高天華，高老師。”
    第一排站起來一個中年男人，氣質儒雅，風度翩翩，在掌聲中邁著優雅的步子上台。
    “二班班主任陸衡，陸老師。”
    陸衡亮堂的腦門兒剛一露頭，禮堂裏氣氛頓時熱烈起來，主持人對著麥克風輕咳一聲，學生們又迅速恢複平靜。
    陸衡倒是沒受什麼影響，腳下步伐穩健的上台。
    變故就在一瞬間。
    陸衡抬頭挺胸，目不斜視的，自然沒有看見一根細細的黑線從後台牽連著麥克風躺在紅色的地毯上，於是……第一腳踩滑，第二腳絆倒，高大挺拔的身軀一個趔趄，在全場人驚呼中，眼看著就要跌個狗吃屎，幸虧他平衡能力不錯，最後竟然險險的穩住了身子……
    可下一秒，那被電線牽動的麥克風晃了晃，嘭的倒地，尖銳的聲音被音響放大，所有人都被震得嘶了口氣。
    陸衡反映倒是挺快，先主持人一步奔過去扶起了麥克風，還不忘訕訕的說上一句：“不好意思。”這才站到了始終淡定的高老師旁邊。
    禮堂裏學生貌似都有點懵，這光頭的形象，這醜給出的，竟然是一班主任？！
    學生們連哄笑都沒想起來，回過神來開始互相感歎：“二班老班太極品了！故意的？哈哈，出場效果太震撼了！”
    被接連問候的二班這下出了名，四十個腦袋一個個恨不得鑽進自己校服領子裏。
    主持人的咳嗽已經不管用了，不得已開口：“請安靜！”
    混亂這才漸漸平歇。
    後麵的班主任一一上台，二班卻沒幾個人有心情抬頭看。
    認了認麵孔，十二位班主任一一上前簡單致辭，這下陸衡總算表現正常，話說的四平八穩的，可在致辭完畢後的掌聲中還是夾雜了不少笑聲，二班難免的再次被全年級目光洗禮一次。
    接下來，副校長，教導主任，年級長一一登場，所有領導講話完畢，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陸衡鬧得笑話已被忘得七七八八。
    二班人也漸漸從打擊中恢複過來。
    不過別著急，稍等片刻！
    “接下來，有請各班學生代表上台演講。”
    主持人一句話把二班四十個人砸了個暈，什麼學生代表？什麼演講？
    錢曉小聲的著急：“怎麼回事啊？難道老師私下交代過誰了嗎？”
    鬱知非看著第一排那個焦躁不安的人，冷笑著說：“是忘了吧。”
    “啊！那怎麼辦？！”
    一班的學生代表已經意氣風發的上了台，持著稿子演講的十分動情，三分鍾後被掌聲熱烈的送下台，主持人親切的上前。
    “請二班學生代表。”
    沒人起身。
    一直有些糟亂的禮堂瞬間安靜下來，又一次把所有目光毫不含蓄的投向這片快燒焦的方陣。
    “二班的學生代表？”主持人又問了聲。
    “你搞什麼花樣？”高天華側頭低聲問陸衡。
    陸衡沒工夫理他，正要硬著頭皮起身解釋，主持人眼睛彎了起來，鬆了口氣朝後麵和藹可親的笑：“這位同學有些緊張了吧？”
    陸衡詫異的回頭，看見一個高高的男生正從後排徐徐走來，不認識，是他班上的孩子？
    鬱知非在全場的注目下不慌不忙的上台，朝主持人禮貌的點頭後，走到麥克風前。
    “尊敬的校領導，老師們，各位同學，上午好。我是高一二班鬱知非，很榮幸有機會在此發言。流年似水，初中三年一晃而過，金秋九月，我們走進聖鼎，成為一名高中生，這意味著我們在人生路上又邁出了一步，即將揭開另一重華麗挑戰的神秘麵紗……”
    語不打結的滔滔演講兩分鍾後，有人開始驚歎，這學生代表演講是臨時通知的，準備時間也就不到一節課，台上那人什麼記性啊，不僅沒用稿子，那氣勢簡直跟比賽現場似的。
    二班孩子們是知道真相的，更加激動的坐不住，這是臨場發揮啊臨場發揮！他們那個要命的班主任什麼時候說過這回事？
    “……同學們，讓我們展示出潛龍騰淵，乳虎嘯穀的氣勢，以夢想為筆，用信念研墨，揮斥方遒，共同書寫我們永不老去的青春。謝謝。”
    掌聲雷動，女生尖叫聲四起。
    陸衡大力鼓掌，這孩子救場救得及時不說，還這麼高的質量，真是讓他太感動了！
    旁邊高天華從演講中回過神而來，嘖嘖讚歎：“這孩子竟然在你班上啊？”
    “你認識？”
    高天華斜他一眼，幽幽歎著：“有名的天才少年啊……”
    “我怎麼不知道？”陸衡笑眯眯的看了眼正下台的鬱知非。
    “你知道什麼呀！”高天華不客氣的奚落，臉上卻是一副斯文表情，“知道咱們市國土局長是誰？”
    陸衡抓抓耳朵，誠懇的搖頭。
    “鬱中邦。”
    “……那孩子他爸？”
    高天華歎氣：“後麵那些小女生都比你知道的早。”
    “天才少年……”陸衡念叨著，“這孩子是挺厲害的，我頭一次見識什麼叫出口成章……”
    “……你不會沒有通知你班上要演講的事吧……”
    “我忘了。”
    高天華陰惻惻轉過頭，控製不住臉上抽搐的肌肉：“你這個擺設的腦袋留著幹嘛！！！”
    翟副校長怎麼會堅持讓這種人做班主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