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墨冉被惡魔會長派去當苦力後，路言澈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去街上找他。雖然沒什麼事，但路言澈才不會承認他是想他了。
    今天街上的人還挺多，因為是假日嗎？路言澈忽然想起上一次特蘭州大學舉辦學園祭的時候，他跟墨冉也是這個時候跑到街上去采購。那個時候他們還狠狠敲詐了雷切爾一筆。
    他還記得那死小鬼上一次砸他頭的仇。等一下可要好好欺負欺負他才能還回來。
    “JEZZ，快點通知警察，有人要被打死了。”
    “什麼什麼，發生什麼了？”
    “聽說有人在前麵打架……”
    “真的假的，很嚴重嗎？”
    狠狠地，路言澈被什麼東西給頂的有些頭暈眼花，身後的人群躁動著還在把他往前推。
    “damnit，怎麼了？”
    他揉揉發痛的額角，這才注意到了前方圍觀了大量的人群。還有更多的人正在往那邊趕去。
    不就是打個架嗎，有什麼好看的。真受不了，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趕快通知警察嗎？
    “啪！”
    腳下傳來異物感，他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低頭細細一看，一大摞被踩的七零八落的廢舊書籍滿地都是。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不會那麼巧吧？
    “好像是一個男人在跟個孩子打架啊。”
    “打的好像還挺凶的……”
    人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聲刺痛了路言澈的神經。在他眼裏，墨冉看起來就是個瘦小又羸弱的豆芽，若真跟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打架指不準被揍成豬頭三。
    於是他慌了，更有些手足無措。但緊接著鋪天蓋地的焦慮又席卷了他整個大腦。他暗罵了一聲，雙手扒開眼前密集的人群一個箭步就衝了上去。
    那是路言澈一生都難以忘記的畫麵，就像是浸泡在黑暗裏，讓人壓抑。
    那是墨冉嗎？不對吧，怎麼會是墨冉，怎麼可能會是墨冉啊？
    “哈啊，哈啊，哈啊……為什麼不滾開，為什麼要擋我的路，都是你的錯啊，都是你的錯才會這樣啊……”
    少年嘶啞著嗓音，他喘著粗氣，手上的動作卻沒有慢下來。那些密集在男人臉上的痛楚隻是愈深愈烈。
    “……救……我……”男人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力氣，他顫巍巍的朝人群伸出手，卻絕望的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人敢過來。
    身為拳擊部的教練，卻被一個第一眼看起來那麼弱小的孩子按在地麵猛揍，如果不是那些自額頭彙聚而下的殷紅跟令人麻木的痛感，他會以為他在做夢。恍惚中，他注意到了少年的眼睛，那眼神幽深的好像毒蛇把他緊緊纏住。
    就快呼吸不過來。
    “哈啊……哈啊……救……”
    隨著最後一拳奮力的砸下來，男人終於完全喪失了意識。而意識模糊的盡頭，他看到少年微微向上揚起的唇角。
    路言澈傻傻的瞧著，好像這一切都隻是他所做的關於墨冉吃了某個大力丸的夢，應該很搞笑吧，很滑稽吧？
    但為什麼他怎麼都笑不出來呢？
    “墨冉……”
    他的聲音不大，因為他在期待，也許是他認錯人了，也許隻是長得像而已，也許……
    但他忘記了，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的也許。
    “……前……輩？”
    好像戲劇上落下的帷幕，一切都戛然而止。少年錯愕的轉過臉，陽光下，他額頭上的汗珠與從男人身上濺起的血滴正在熠熠閃光。
    一直以來路言澈都以為墨冉就是電視裏那種典型的小白，雖然偶爾會犯犯花癡耍耍小聰明，但這小鬼絕對不可能會是他眼前這樣的家夥……
    但如今他卻覺得現實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他所熟知的，所喜歡的，所享受的，所相信的，都無情的化成了泡沫。而那聲前輩，更像是某部電視劇裏最精彩的背後殺。路言澈有些頭暈目眩，險些站不穩。
    沉默。隻有沉默。也隻能沉默。
    警察是在這之後的十多分鍾趕來的，因為認識的關係路言澈跟墨冉一同被帶去了警局，而那個男人則迅速被送往醫院搶救。由於事情的嚴重性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記者們也尾隨而至。
    打架的起因似乎是因為墨冉不小心撞到了男人，倆人之間發生了口角，隨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調查的結果是漫長的，路言澈等在外麵，他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忽然意識到了他跟墨冉都還沒有吃飯。如果不是發生這件事，他們應該正坐在某個小飯館裏，聊著一些有的沒的，過著屬於大學生應有的日常。
    雷切爾剛剛傳來通訊，說是暫時還抽不開身，而尼可倒是動作火速，幾分鍾後就趕過來了。
    “路言澈前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焦急的問，眼睛四處瞧了瞧，“墨冉還沒有出來嗎？”
    “誰知道。”
    路言澈皺著眉頭有氣無力的回應道。他以為，他看墨冉看的很透徹，但現在看來，這也隻是他以為而已。仔細一想，就更覺得無力。
    因為他似乎從來……都沒關心過墨冉的事情。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到底想要什麼，在那個瞬間他又在想著什麼呢？
    路言澈懊惱的埋下頭，頭一次在心底詛咒了自己。旁邊的尼可倒是沒有在意他的心理活動，對尼可來說，墨冉的沒事才是她最大的安慰。
    剛回過神，就看見墨冉失落的從裏麵走了出來，他的臉色是那樣憔悴，好像再也回不到以前那個開朗活波的少年。
    “墨冉，你沒事吧？”
    尼可擔憂的湊上去，仔細打量著他的神色。少年抬起頭，勉強朝她露出一個微笑；“他們說這件事本身是那個男人的錯，所以我可以走了。”
    “這樣啊，那就好，你吃飯沒有？餓不餓，渴不渴，要不要我去買點吃的來？”
    真是個單純的女孩。可惜，這樣的女孩並不適合他。
    墨冉想。原本早已應該冰冷的內心也不由得感到一絲慰藉。剛想說一句“不用，謝謝。”就被人給打斷了；“正好，我也餓了，去買點吃的吧，尼可。”
    “我又沒問你，你餓關我什麼事啊！”
    “我是你的前輩！”
    “那又如何，你自己餓了不會自己去買嗎？”尼可瞪大了眼睛，惡狠狠盯著他，就像一隻炸毛的小白兔。
    路言澈有些好笑，還未說什麼，墨冉就拉拉她的衣角，柔聲道；“麻煩你了，尼可。”
    “……呃，好吧，既然是墨冉的要求。”尼可癟癟嘴，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跑去了。
    看著她漸去的背影，路言澈頗有感觸。似乎是因為經常在一起的緣故，他總覺得，那個小丫頭似乎很討厭他。
    好吧，他承認，他自己絕非什麼善類。
    “前輩，有什麼想要跟我說嗎？”墨冉笑著說，“故意支開尼可是因為有些話想問我吧？”
    路言澈蹙眉，板著臉撇頭看他，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天下午的事情，現在他總覺得墨冉的笑容裏有危險的餘味。
    “你就沒什麼想要解釋的嗎？”
    “打架需要解釋嗎？”
    “例如……武藝高強，身手過人？你可不要告訴我那是你年幼天資過人，自學成才的結果。”
    “實不相瞞，正是如此，前輩真乃神人也。”
    “那把人揍成重傷也能安然脫身？就算不是你的過錯，怎麼著也不可能這麼輕鬆吧？你可不要說因為你楚楚可憐，招人憐憫。”
    “我看起來不像嗎？”
    他微微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墨冉，你有什麼事在瞞著我吧？”從第一次見麵開始，這小鬼就充滿了謎團，他從哪來，為什麼而來，他所說的所做的那些事，所有的一切都那麼神秘。而如今這樣厲害的身手，也更證明了墨冉絕非普通人。
    路言澈忽然想到了以前那些他仗著自己是前輩很厲害的模樣而欺負他的日子，如今看來是那麼可笑，其實隻要墨冉願意，他的下場也許比那個男人更慘也說不定。
    而最讓他惆悵的卻是，每次看著他總讓他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我一直都有想問你，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墨冉的笑容僵硬了；“現在還要玩這麼老土的搭訕嗎？”
    “你為什麼總是想要隱藏什麼呢？”
    “前輩才是為什麼總是想要知道什麼呢，現在的生活不好嗎？”
    “你覺得欺騙我也是理所應當的嗎？”
    “隻要結果是美好的，有什麼不對嗎？”
    誠然，他不希望這樣的日子消失，隻要那些事不暴露，他就還能是前輩的墨冉，還能是那個天真的墨冉。
    他貪戀。
    因為那是他一直以來，6年以來最為期待的事。
    “墨冉……”路言澈搖搖頭，他的表情看起來是那樣的失望而落寞。
    路言澈所期待的，是那個真實的墨冉。也許以前他不懂得那些，但不代表他現在不懂得，倆人之間不應該很自然的坦誠相對嗎？如果墨冉需要，他也會告訴有關於蘇拉的事，有關於自己過去的一切事。隻要他需要！
    也許他不了解他，但現在他可以，他想要，他應該！
    因為他喜歡他。
    因為路言澈喜歡墨冉。
    那麼為什麼，他要藏起來呢？就那麼不願意讓他看到嗎，那個最真實的墨冉？
    “你什麼都不明白啊。”
    輕輕一句，卻粉碎了少年自以為很堅強的內心。
    什麼都不明白？
    舍棄軍隊，舍棄下士，舍棄巴諾切哥哥，來到特蘭州大學在前輩麵前像個白癡一樣，忍受著安娜那個女人的蔑視，隻要能讓他高興，隻要能讓他幸福。無論被怎樣討厭，被怎樣傷害，他都可以統統無視。
    這樣喜歡著前輩的自己，對他來說，卻什麼都不明白？你真傻啊，墨冉。
    “什麼都不明白的是前輩才對吧！”
    突然的一聲怒吼，震的路言澈手足無措。就連墨冉自己，都有些回不過神來。半晌後，他終於才釋然的笑了。
    他到底在期待什麼啊，明明是再清楚不過的事。隻要他還是帝國的軍人，這個結局就永遠不會改變。
    他是白癡嗎？
    已經……不可能再隱瞞下去了啊。
    墨冉苦澀的笑，卻那麼認真的望著路言澈。在對方木然的眼神中，緩緩道出一句；“前輩，我們分手吧。”
    昏暗背景下，尼可提著袋子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