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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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嶼用過齋飯,從童子手裏接過一件湛藍色長袍換上。那袍子是用一色的孔雀翎羽搓成的線縫的,又有好幾顆指甲蓋大小的金黃螢石削做紐扣,銀縷包的角邊上也鑲著大小不一的各色水晶,整個星光燦爛。
換了長袍,白嶼又像其他小童將頭發挽從一個團,用一條寶石藍的發帶係在腦後,有些不同的是故意在耳邊留下兩縷長長的鬢角,飄飄然的落在肩上。
收拾好一切踏門走出屋子,外麵已站了兩排整齊的童子,捧著花束,銅爐,香料,紅燭的各幾個,並排站開,白嶼走過時便一個個整齊的跟在身後。
院子的另一頭站的白峴,衣服也換了一套新的,不過是一身素淨的白紗。頭發還是原樣的隨意係了一結披在身上,旁邊隻單單跟了一個焚香的童子。他眼神不知飄到哪裏,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樣子卻也別有一番風情。
白嶼向他走過去,突然好心情的笑了笑,不過沒有多少暖意,道。
“隨我去觸天閣進香可好?”
白峴自然知道這不是好心詢問,而是赤裸裸的命令。回過頭望了他一眼,又將頭轉向別處。
白嶼又道,“你要是想許什麼願,就捐上香油,讓大師為你頌幾卷經。”
白峴回過頭,怒瞪著眼睛對他吼道,“我要許的便是讓你死!”說完,硬扯下手上剛戴著的一串紅色琉璃念珠,甩到他臉上。隻聽到珠子噼裏啪啦掉了一地,周圍侍香的小童嚇得臉都青了,不敢上前勸,大氣不出,隻低著頭。
白嶼被珠子砸在臉上,依舊那般冷笑著,笑得白峴心都虛了,一身硬氣泄了一半。
“我倒也有個這樣的願望。”白嶼輕哼一聲,領著自己身後的童子走了。留下白峴暗自舒一口氣,軟靠在朱欄上。他知道要是不小心真惱了白嶼,怕是發起火又不知道有什麼恐怖的事。
白峴在後麵讓人又取了一串珠子戴上,又被人帶著出了院子。出來就見外麵沿街跪著的全是百姓,不免被嚇到。做皇子被眾人跪著行禮的感覺剛才進城時便已嚐過了,不過現在自己又坐上這樣華麗的禮隊,讓他覺得渾身難受,不能適應這樣的極榮至尊。
這禮隊共有不下百人,後麵有多長一時望不見邊。隊伍最前麵是個七人小隊,都是一色的藍裝,手裏舉著漿狀的畫牌,牌上畫的是七個小仙侍者,都是腳踏彩雲,手裏握的琴棋書畫各色器具,一人一樣。
畫牌小隊後麵便是一群頭戴著羽冠,麵蒙錦緞的樂者,正在奏一首《遊龍舞鳳》。
樂隊再後麵就是七個壯漢,抬一頂圓形幔帳。而白嶼便坐在那帳裏,臉上也蒙了塊布,隻露出一雙眼睛。
白峴則坐在後麵更小一些的幔帳裏。剛坐下來,兩邊就吹起長長的號角,悠悠揚揚,如穿越了千年,從遠古傳來的一樣。整個隊伍緩緩向觸天閣行去。
觸天閣雖稱為閣,其實是個建築群,起落之間簷牙勾角足有百來座。其中最高的,也是氣勢最輝宏的就叫觸天。
觸天閣外站著兩個禪師,一人是寶石藍的袍子,童顏鶴發。另一人穿的卻是淺藍色粗糙的麻布衣,一副苦行僧人的樣子,也是一頭銀絲了。兩人身後便站著一群各種深淺的藍衣教徒,遠遠望去,倒有一片汪洋的氣勢。
白嶼在閣前行了焚香禮就隨著那個寶石藍的僧人去了,留下白峴和那個穿麻布衣服的老人,一前一後走在閣外庭院裏。
那老人領著白峴,道“小徒名醉酒,”又向白峴掬了一躬,被白峴扶起。
“小徒已苦修多年,可惜沒有慧根,隻能做個普通教徒,沒法給殿下講教義經道,神史倒能略說一二。”
白峴本不信教,以前是李談時,父親經商,每年祭祀拜的都是財神金湯。所以對天恩教沒有多大興致,隻稍稍應合,跟著那老者向一座大堂行去。
走進大堂,白峴還便被裏麵的氣勢嚇到了,其中的擺設除去一方鬆木盆栽再無別物,但大堂七八人高的牆麵上,都用青漆丹墨繪著壁畫,數過去正有四幅,都是畫工精致,栩栩如生。勾勒的金粉還能在紅燭的照射下反射出閃爍金光。
白峴走過去,一幅畫一幅畫仔細打量開。
隻見第一張畫著一個紫衣男子,他正騰空而去,上方手握日月,下方足踏河山。真是踏雲逐日月。男子的身下還跪著許多人,或五體投地的跪拜,或仰首禱告,又或捧著牛羊獻祭,一個個隻有那個男子的腳趾大小,不過也神態必現。
“這便是主神,無虛。”一邊的老者見白峴看得入神,指著紫衣男子講到。
原來,古時的百姓靠狩獵為生,為求得獵物豐厚,便日夜向一把紫杉巨弓禱告。後來那把大弓化作人形,飛往九重天,便成了主神。人們都稱他無虛。
起初無虛對人的請求都一一回應,後來人們不止滿足於狩獵,請求的事情越來越多,主神一人難以應接。
“於是主神又造了九百九十九個小神,各司其職,其中最厲害的便是這四位。”老者引著白峴站到第二幅壁畫下,指著上麵畫著的四個人。
那四人一黑,一白,一金,一藍。互相掩麵談笑,姿態間自成風流。從左至右便是四位至高上仙。用死亡造出的冥諸君,司掌冥界。用女子的美貌造出的雲桑娘娘,管理世人生辰年歲。用風浪造出的龍原君,管理海洋。用光造出的天恩君,掌管天界。而主神無虛則坐在遠處望著他們,眼神裏卻是一片記恨之情。
老者說到天恩君時,神態變得虔誠起來,顫著身子在那畫上的藍袍男子的布履上輕吻了一下。道,“萱城便是天恩教的主城,供奉的,就是天恩君。”
白峴支手以示恭敬,然後繼續開始聽老人講故事。
有了各種神仙,人們就隨各自所願,分別向所司職的神供奉。而主神無虛卻被人遺忘了。神由人的敬畏而生,沒了人的敬畏,神靈變得虛弱。因為記恨有很多人供奉的四位上仙,無虛後來用憎惡造出魔族,連滅。
白峴望向第三幅壁畫,畫的正是一個赤麵尖牙的惡魔,站在風中指揮各種野獸怪物在人界侵襲,到處都是火光與血肉。
“三百年前,天恩君受傷,長眠不醒。魔族趁機做亂企圖占領人界。”老者手背到身後唏噓嗟歎,接著又道,“幸好其他三位上仙合力,製住連滅,將其擊退了。”
最後一幅畫像上,便是那三位上仙,手中各持一把光刃,在山峰上站著。白峴順著望過去,一下愣住,像雷擊中了一般。
第二幅畫裏,那四位上仙都是側身立著,掩麵而笑。現在站在山上,卻已經畫出了麵容。而那個用女子的美做成雲桑,也被描繪出來,確實萬種風情,天生媚骨。隻是那麵孔怎麼看怎麼熟悉,要是再望白峴,兩人竟然有五分相似。
白峴隻覺得一陣詭異,想到進城前自己一下車,周圍的官員百姓都一陣驚歎,原來都因自己長的和這神殿裏的女神畫像這般相像,實在是神奇。
“這上仙出現幾百年了,不知畫的真不真?怎麼和我有幾分相似。”白峴自己小聲的道。
一邊的老者笑了笑,道,“虛虛實實,自然不知真假。不過看來五殿下確實有些仙緣,當初那個國師說得也是對。”
白峴不想老者耳力居然挺好,竟然聽到自己說話了,又聽到老者說的國師。又問,“那國師要是怎麼說的?”
老僧卻不回答,留白峴一人瞎想,自引著向另一個大殿走去了。
走到另個大殿,隻有一座漢白玉砌成的水池,老者走到前,道“不知五殿下有什麼要許的願,無論是求國事如意,還是求人事安康,隻要將手上那串琉璃手珠投到這水池裏。琉璃火中生,水中去,必能消災去邪,保殿下如意。”
白峴依言走到水池前,退下那串念珠。先前一串甩到白嶼臉上已經扔了,現在這是另一串。他拿著這念珠苦想半天也沒想到有什麼好祈求的願,隻念了句,希望自己前世,李談的父母健康長壽,將珠子扔進池裏。
扔完,又掃見自己另一隻手腕上帶著一個銀鐲。正是離開墨城那日遼源戴在自己手上的。忘了退下來,也就一直放在手上。
看到這鐲子,就不由想起之前種種,覺得胸悶。遼淺那天來救自己,後來一個人逃了,也不知道現在他身在何處,是好是壞。遼源交出自己,想來也是做了大官,現在說不定是輝煌通達。珍珠和小牙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自己走之前,還有一把止血草沒切,就在櫥櫃邊放著。他拽著銀鐲,最後忍不住,將鐲子取下來,一個弧線扔進水池了。鐲子擊開水波,慢慢沉入池底,空留幾圈漣漪蕩漾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