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著頭望向窗外，樹上已冒出嫩芽，然而氣溫卻並未如這些新綠一般，帶給人溫暖。初春無聲無息，一點點蠶食高中的最後時刻，讓人一時忽略了此時此刻該有的躁動，誤以為無憂無慮的高中生活才剛要開始。我用餘光瞟了一眼後麵的白井川，他趴在桌子上，整張臉埋在胳膊裏，肩膀平穩地上下起伏。橘色的夕陽籠罩四周，餘暉透過窗戶灑在陽台邊緣，藏在他些許淩亂的發絲間，泛著忽明忽暗的光點。
    每次看到睡得安穩的他，就覺得我們所在的狹小空間似乎與周圍微妙地隔離開來。即使外界大風大浪，卻無法影響這裏的一絲一毫。看著他就覺得，這個世界上真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東西。而這種印象，從我見他的第一見麵起到現在就未曾改變過。
    想起他轉學到我們班上，是在高二開學的時候。那天他穿著深咖色長褲和淺灰色毛衣，左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右手手掌隱在長長的毛衣袖子裏，隻露出纖細的指尖。他不安地撓撓頭，最後揚起一張笑臉，說他叫白井川，從七中轉學過來，而在七中之前是附中，在附中之前。。。。。。高一一整年他都過著從一個學校轉學到另一個學校的生活，他幾乎在這座城市的每所高中都短暫停留過，卻在被人熟知之前就銷聲匿跡了。
    那是個平淡無奇的清晨，他從講台上走下來，向最後一排多出的那個座位走去。那個座位一直空置了一整個學期，孤零零地等待著主人出現。白井川站在桌子前愣了半天，看著那張桌子出神，就像多年未見的朋友。那一幕看起來有點滑稽，像一部無聲的黑白電影，任憑時光靜靜地流淌過縫隙與縫隙，最終彙聚成河流。
    他將桌子搬離教室的角落，一直搬到靠近窗戶的位置，才“咚”地將桌子放在地上。那個桌子經過幾個月的冷落，已經鋪了厚厚一層灰，他皺著眉在書包裏翻找了一陣子，最後直接蹲在地上，將書包倒過來，裏麵細小零碎的東西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就像戰爭過後頹廢的戰場。他的手指將麵前的小山堆推到再重建，幾經折騰似乎也沒有找到滿意的東西。
    聽到我輕咳了一下，他便揚起沮喪的臉看著我。我將紙巾扔給他時，他頓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雙手合攏將紙巾穩穩地接在手心。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他臉上綻開的笑容，仿佛清可見底的湖水，倒映著四周的群山。
    他把地上的東西胡亂攏進書包，抽出一張紙巾將桌椅擦淨，然後輕拍一下我的肩膀，將剩下的紙巾還給我時，小聲說了句謝謝，就在我轉身的瞬間，他又加了一句。
    以後請多關照，沈佳慧同學。
    我想我所有的驚訝都在聽到他叫出我的名字之後，毫無保留地寫在了臉上。我確定他是第一天來上學，也確定我們是第一次見麵。為什麼眼前這個笑得無比燦爛的陌生人會知道我的名字？
    然而這個疑問始終還是敵不過他溫柔的笑容，好像籠罩了一層柔和的光暈，看起來閃耀著微妙的柔光，讓人的思緒瞬間跳閘，四散逃離，最後隻能默默地點點頭，回了一句，請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