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帝閉了閉眼，掩去眸中的傷痛。他在為自己的母妃鳴不平……十幾年了，那件事像根刺一樣頑強地存在著，哽在他們父子之間，總在他以為已經消融不見時，尖銳地刺痛，提醒他父子裂痕的存在。
    他想起那個素顏淺笑的美麗女子，喜歡冬日在梅花樹下撫琴吟唱。皚皚白雪，赤焰紅梅，她著一身素白衣裙，墨一般的黑發柔軟地垂在她的腰間，指尖翻動，眉目流轉，靜靜地歌唱，雪花飄飛，梅花飄落，時光似乎靜止了一般，隻餘她嫋嫋琴音，娓娓訴說，道不盡，情思幾重。
    轉過身，看著那個與他極其相似的年輕麵容，嘴唇動了動，終究咽下了那些話。父慈子孝，終究不適合帝王家。暗歎了口氣，對他道，“鄭景昀入宮的事，隨你。”
    蘇岑聽罷，小臉瞬間就垮了，敢情摔了杯子還是要聽兒子的啊。心裏正嘀咕著，卻聽他提起自己，趕忙豎起耳朵仔細聽，是走還是留啊……
    “……昭華既是朕的義女，便是你的義妹。她遠離父母，你身為兄長，即使做不到向對阿諾那樣待她，也不該處處刁難她，排擠她。”
    蘇岑心裏暗暗拍手，陛下實在是太聖明了！
    “……你該知道朕最容不下的便是兄弟鬩牆，手足相殘。過去的就算了，如若再犯，朕定不輕饒你。”
    清淡的嗓音，從容不迫，“兒臣從不無端挑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蘇岑壓低了聲音，小聲嘀咕，“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其實，就是你在挑事，我……”
    南宮謙手指微動，一根纖弱牛毛的銀針從袖口飛出，耳根瞬時清淨了，唇角浮起一絲滿意的笑意。
    “好男兒便當禮讓女子，哪有那麼多廢話！”昌平帝訓斥了他一句，又道，“若是不放心阿諾，今夜就在紫瓊閣留宿。明日早朝過後，同鄭廷昀一起到墨淵殿等著，朕有話同你們說。”
    “兒臣知道了。”
    此時張德利從外麵進來，神色慌張，昌平帝蹙眉，“何事？”
    張德利為難地看了一眼屋內其他二人，昌平帝會意，淡淡道，“無妨。”
    “洛妃娘娘的貼身婢子傳話，說是娘娘身子不適，要陛下去看一下。”
    屋內空氣仿佛靜止了一般，隻有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踏在了誰的心上，寒了誰的俊顏。
    南宮謙背脊挺直，一言不發地跪著，不知過了多久，侍婢從內間出來，見他們二人仍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忙上前攙扶。
    剛一觸到他的身子，便被他側身避開了，娉婷趕忙退開了一些距離，垂著頭稟告，“殿下，公主醒了。”
    南宮謙撫了撫衣擺的褶皺，臉上漠然神色盡數掩去，徑自向內間走去，邊走邊吩咐娉婷，“把煮好的湯藥溫一下拿過來。”
    “一直讓人溫著呢，奴婢這就去拿……郡主她……”
    蘇岑脖子都要僵掉了，四肢動彈不得，嘴巴張不開，隻好拚命地向扶她的婢子使眼色，那丫頭傻傻地還以為她不要別人碰，乖乖地站一邊去了。
    還好娉婷心細，看出了她的不對勁。
    “去做你的事。”南宮謙步子未停，進了裏間。
    “是。”娉婷無奈地衝她聳聳肩，又指了指南宮謙的方向，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蘇岑心裏把那個使暗器的混蛋罵了千百遍，眼巴巴地看著兩個婢子離去，自己隻能孤零零地繼續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