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穿越說的話朝笙其實有大半聽不懂，可是她天生聰慧，拚拚湊湊再加上穿越的神情，她大致也明白了。隻是這故事太壓抑，朝笙在此間感覺不到多少歡樂，隻覺得過於沉重，而穿越這種日複一日尋覓卻不知為何而尋覓的惆悵與傷感更是讓她覺得難過。
    朝笙不是那未嚐情愁滋味的無知少女，她曾經用盡她全部性命和情感去愛一個人，隻是這等掏心掏肺的付出換來的卻是看不見盡頭的索取，甚至在最後被推進地獄。
    她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她看著穿越，甚至覺得他這樣的傷感這樣的尋找，當真會如他最後所想象的，花了一生的氣力，來到這個本不屬於自己的地方，茫然地尋找之後，卻發現要找的那個人，早就不再等候著他而投入別人懷抱，甚至已經膝下承子，家庭和睦。如果當真如此不堪，他又該如何自處？
    更何況，世事無常，人有旦夕之禍福，如果那人因等候或是相思過重，亦或是意外身亡，穿越又該如何？便隨著他去麼？不遠萬裏追尋過來，就得一個如此悲傷的結局？朝笙想勸穿越不要在這麼無望地尋找下去，想勸他就這樣在身旁尋一個貼心的人兒，成了親，平平淡淡快快樂樂地活下去不好麼？情愛是種害人的物事，人去追求反而自傷，隻有不求情愛才得安樂。她何嚐不是含著血淚才弄清楚了這個道理？
    穿越似乎是知道她想說什麼，舉起手搖了搖製止她，“你不要勸我，我何嚐不是想過會有那麼幾種可能？隻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我是不會死心的，要是。。。。。。要是真是一個悲慘的結局，我也認了，之後要怎麼辦，也等到那個時候再去想吧。”
    朝笙咬著唇，雖是不甘心，也不能再說什麼了。穿越覺得氣氛實在是太過沉重，就換了個話題，“這幾天我看你老是愁眉苦臉的也不知在想什麼。我想來想去能讓你這麼擔心的也就小豆子一個了，但是現在君幽冥對小豆子是真心疼愛，也能跟他玩耍，你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呢？”
    朝笙一震，吃驚地望著穿越，想了想，又垂下了頭。穿越見她什麼都不肯說也不好勉強，說完自己的故事他有些輕鬆又有些害羞，就先跟朝笙告辭離開了。
    朝笙還沉浸在那種悲傷中出不來，小豆子忽然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搖搖晃晃地跑向她，撲到她腿上抱著，仰著小臉，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天真，“娘娘。。。。。。嘰裏咕嚕。。。。。。”
    小豆子臉頰紅撲撲的，許是玩得太興奮了，他又想讓自己最親最愛的娘娘了解自己的感受，說話就快了起來，他舌頭不會卷本就咬字不清，說得快了，朝笙隻聽懂了剛開始那句“娘娘”。朝笙出神地看著小豆子的嘴巴張張合合，他說的話卻半個字兒都聽不懂，突然就生出了一股絕望無助，她心情本就沉重壓抑再加上這麼一件事突然就崩潰了，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小豆子呆呆看著她。
    穿越問她，君幽冥已經那般疼愛小豆子了，她還有什麼放心不下。他不明白，君幽冥那般人物，視人命如草芥，小豆子如今隻是他覺得新鮮的一件物事，連個人也算不上，對，他君幽冥現在是疼愛著小豆子，可以後呢，誰又能保證他會一如既往？
    在以前的村子裏，因為人們少生養，小豆子生出來雖然是有些愚鈍，但畢竟是個惹人憐愛的主兒，村子裏那些個人都把小四子放在心尖兒疼著。可君莫山莊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君幽冥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或許明天，或許後天就會有第二個小豆子第三個小豆子出現，到那個時候，君幽冥還會對小豆子百般疼愛？
    她不怕為了小豆子與君幽冥拚命，她怕的是世事無常，人不能與天鬥，旦夕禍福，若是她一不小心死去，隻留下那麼個癡癡傻傻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小豆子，那他要怎麼辦？
    會不會讓人欺侮？會不會穿不暖吃不飽？要是在委屈的時候，要是在受傷的時候，身邊無一個可以護著他的人，這樣的小豆子如何是好？
    或許是她太過於杞人憂天，可她終究隻是個女人，是一個還沒準備好就當上了母親的女人，她無權無勢，無財物傍身，也無武術可以防身，在茫茫眾生中，她也不過是被人玩弄於掌心之間的棋子。
    她尚是如此，那般天真的小豆子又會如何？她若是死了，當真就沒有一人護著這個呆呆愣愣卻惹人憐愛的心肝了。。。。。。
    朝笙越想越覺得悲傷，難以自抑地雙手捂住臉，破碎的聲音卻從指縫流瀉出來，“小豆子，我聽不懂的。。。。。。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小豆子下意識鬆開了手，後退幾步，傻傻地看著捂臉哭泣的朝笙，臉上的紅暈迅速淡了下去，他自個兒也說不上為什麼，隻是覺得眼前的朝笙讓他覺得太害怕，他難過地咬著唇，睜大眼睛看著朝笙，可是朝笙隻是哭，一點兒也不理他。
    小豆子握緊胖乎乎地拳頭舉在胸前，“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孩童的聲音本就尖利，小豆子又是真正傷了心，哭起來撕心裂肺。
    朝笙聽得小豆子哭，心中更是酸痛。於是兩母子互對著哭得驚天動地，可誰也不理誰，隻顧自己哭得傷心。
    朝笙與小豆子生平第一次鬧起了別扭。自那次亭中哭泣已經過了兩日，這兩日朝笙躲在房中默默哭泣，小豆子也硬著脖子死也不要見朝笙，可那大眼睛因為一直哭不停，全部腫了起來，加上這兩天東西不肯吃，水也不喝，竟然哭得脫水暈了過去。
    卓秋看著小豆子迅速瘦下來的臉蛋兒心疼的直抽氣兒，跑去找了朝笙幾次她也不見，急得他也食不知味睡不好覺。
    穿越聽說了整件事，拉著自個兒的幹兒子就直接闖進了朝笙的房裏。朝笙覺得跟他說男女之別他也聽不進去，幹脆眼不見為淨。穿越見朝笙哭得雙眼腫的跟核桃似的，覺得好笑之餘又有點生氣，“你倒是好好跟我說說，你跟小豆子玩什麼冷戰呢？”
    朝笙低著頭不說話。
    穿越覺得孺子不可教，“你別以為不說話就結了，小豆子這兩天不吃不喝，又不停哭泣，今天早上就虛脫暈過去了！”
    朝笙一驚，“怎麼。。。。。。怎麼會，我沒聽說。。。。。。”
    “你當然不會聽說，你以為這幾天拒絕見人的是誰啊？”穿越沒好氣地翻個白眼，然後又苦口婆心地勸了起來，“你說你怎麼就那麼狠心呢？小豆子才幾歲啊，你跟他置氣，他做錯什麼了你罵罵不就是了，犯得著來個母子反目麼？”
    朝笙沒心思聽穿越說那麼多，聽到小豆子暈倒了，她可急個半死，站起身就像往外跑。
    穿越連忙把她拉住，“你給我坐下，樂卿過去看小豆子了，你先坐下把這心結給解開了再去看小豆子，免得再來一次母子反目。”
    朝笙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如今到了這一步，她反倒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多，把事情看得太糟糕才落得如此田地。這世上有什麼比小豆子更重要呢？她竟然為了那可能會出現有可能不會出現的悲慘結果，讓小豆子如此傷心，這麼換位思考，她甚至覺得能夠理解穿越堅持尋找愛人的決定了。
    穿越看朝笙悶著頭胡思亂想還不說話，不禁有些著急，“哎，你倒是說話呀，怎麼一回事啊？”
    朝笙想通了，全是輕鬆，頓了頓，才道，“我剛才想通了，心結也就解開了，你莫要再問，讓我去看看小豆子吧。”
    穿越認真觀察她，雖然覺得她說的似乎不是假話，還是半信半疑沒鬆了手，突然又想起這次來見朝笙的另一個目的，連忙把躲在自己身後的華玉拉到麵前來，“對啦，我這次來是有件事情要請你幫忙，這是我兒子，華玉，小玉，叫阿姨。”
    華玉向朝笙羞澀一笑，怯怯地喊了聲“姨娘”。
    朝笙是知道穿越的情況的，便有些疑惑地看著華玉，“這是你兒子？”
    穿越明白朝笙在想什麼，戀愛地摸摸華玉的頭，“我在路上撿的，那時候他因為心疾發作倒在路上，我見到了便背回去讓樂卿醫治，等他醒了才知道他是個孤兒。那時候我才到這裏，正是茫然無措的時候，真心覺得希望有個寄托，這孩子又命苦便決定認了他做兒子，權當在這世上的牽絆了。多虧有他，我才熬過來。。。。。。”
    朝笙忽然覺得華玉對於穿越，正如同小豆子對於她，都是覺得世上毫無牽絆，如同行屍走肉的人，因為有了寄托才起了努力活著的心。朝笙想著想著便更急迫想見到小豆子了。
    穿越大概感覺到了朝笙的心思，也就把這次的目的說出來，“我過兩天要跟人去一次西北，路途太遠了，我怕華玉身子受不住，想把他拜托給你照顧，行嗎？”
    朝笙當然是答應了，穿越見目的達成也不礙著朝笙，“好啦，現在你就去好好哄哄你那傷了心的兒子吧，別再讓他難過了。他還小，有什麼事，等他再大點兒你再與他說！”
    穿越鬆了手，朝笙就急忙忙地往外跑，小豆子住的院子離她不遠，三步並作兩步走不一會兒就到了。卓秋見到她就像見到觀世音菩薩一般，屁顛屁顛往裏麵拉。
    朝笙一進門就撲向小豆子躺著的床，仔細一看小豆子的臉，小心摸摸那腫了的眼睛，又摸摸那冒出來的下巴尖兒，心疼的都快要碎開了。
    小豆子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覺得眼皮特別重，還火辣辣得疼，他慢慢看清楚了上方的情景，他親親愛愛的娘娘正心疼地看著他，看他醒了，還親親他的額頭。
    小豆子覺得是在夢裏，伸出小手摸摸朝笙的臉，知道是真的之後，委屈地一撇嘴，又是要哭了。
    朝笙連忙把人抱起來，一下一下親著，嘴裏不停地道歉，“小豆子乖，莫要再哭了，是娘娘不對，娘娘以後不會再這樣了，小豆子原諒娘娘好不好？”
    朝笙來回重複了幾遍，小豆子才聽明白了，又是高興又是難過，太複雜的心情讓他不知道怎麼表達，於是嘴巴一張，就咬住了朝笙的下巴，嘴裏迷迷糊糊地嘟囔，朝笙仔細聽了才聽明白這小東西是在反複說著“娘娘壞”。
    她的下巴被咬著有些疼了，但也沒讓小豆子鬆口，隻抱緊了他，手輕柔地撫摸著小豆子有些顫抖的背。心慢慢安定了，朝笙隻覺得現在心情好得很。
    小豆子咬得滿意了，才放開朝笙，朝笙刮刮他的小鼻梁，“小壞蛋，現在心情舒暢了，娘娘被你咬的可疼了！”
    小豆子聽懂了，手環著朝笙的脖子，小腦袋擠來擠去，“嗯。。。。。。娘娘。。。。。。”
    朝笙覺得自己又要哭了，隻能親著小豆子轉移注意力，“小豆子今晚跟娘娘睡怎麼樣？”
    小豆子被親得癢了，嘻嘻笑著躲開，“小豆子要。。。。。。跟娘娘睡。。。。。。”
    朝笙笑著把他舉起來，“不過在這之前，娘娘可得先把我們可愛的小豆子喂飽才行！”朝笙掂量掂量他的重量，覺得心疼，“哎呀，我的小豆子輕了好多，娘娘好心疼。。。。。。”
    小豆子覺得自家娘娘已經變回了平常時候的娘娘，有兩天沒見到人的小豆子便開始撒嬌，纏著朝笙說些幼稚的話兒，朝笙覺得對他歉疚，這時候也全都由著他。
    卓秋見這倆母子和好了，他心愛的小豆子也有了閃亮亮的笑容，便歡歡喜喜地蹦著去讓人準備晚飯了，他家小豆子兩天沒好好吃飯了，可得好好補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