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卓秋在馬車外稟告說事先要了房間的客棧到了，朝笙覺得身體好受了些，抱著小豆子下車的時候，下人們正井然有序地卸著東西。
    無論看幾次朝笙都覺得這景像太壯觀，隻不過是來接一個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少爺的孩子，竟然出動了將近五十幾人。一路上眾人也從不委屈自己，餓了去打野味，無聊了就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玩玩耍耍，連那些侍女也邊走便拿著女紅精心繡著。隻是無論他們表麵上看起來多鬆散，那些無時無刻不盯著每個角落，毫無死角地分散方位，或許就是江湖話中常常提到的，“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朝笙又抬頭看著眼前的客棧，雖看著沉穩古樸，卻掩不住其中的大氣磅礴，看著這個模樣的樓閣，朝笙一時間思緒萬千，心裏混亂得不知是什麼滋味。
    卓秋可沒去管朝笙在追思什麼，他隻看著乖乖趴在朝笙懷裏的小豆子，那孩子越過朝笙的肩頭給了卓秋一個甜滋滋的小笑容，勾得他三魂去了七魄，伸手想接過來抱著，又怕朝笙生氣拒絕了。這些日子他可看出來了，朝笙護犢情結極為嚴重，像是一點也不願小豆子接觸她認為不妥的人，不巧，他卓秋就在這些“不妥”當中。
    這廂朝笙複雜完了之後，頗覺得手中的小豆子日漸重了，雖然還是小胳膊小腿的，卻越來越圓滾滾了。她艱難地把小豆子往上提了提，有些好笑地掐掐他的小八月十五，“你個小胖墩，再這麼長下去，娘娘要抱不住你了！”
    小豆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往自家娘娘的懷裏埋著臉，一邊糯糯地反抗，“娘娘壞。。。。。。小豆子，不胖。。。。。。”
    朝笙又掐了一下，別說，這手感可真不錯，“你這壞孩子，來來去去就會這一句。”
    小豆子歡騰地在朝笙懷裏扭了扭，朝笙晃了晃，當真是有些站不穩了。說起來她也沒有做過什麼重活兒，哪怕是落魄這幾年，因著有雨詞的照顧，後來又有梁家兄弟，什麼活兒都不經她的手，她隻用仔細算著帳，教育兒子便好。久而久之，朝笙也有些禁不住累了。
    可自小活得不痛快的她是明白的，孩童小的時候決計離不開娘親的懷抱，小豆子是她打心裏疼著的命根兒，更是千倍百倍地寵著疼著，也正是這個緣由，雨詞之前讓她把小豆子給她養著，她也不願。
    小孩兒忘性大，若是離了，不曉得何時便被忘了個清光，朝笙可不願做這種想想便極是心酸的事情。
    掌櫃迎了出來，誠惶誠恐地給卓秋行了禮，“秋管家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您要的院子，小的都讓人仔細整理幹淨了，我現在便領著您去看看？”
    朝笙小小吃了一驚，有些大客棧會把周邊的小院都買下，整成給重要客人專用的小院落，這個她是知道，隻是她以為他們隻是在這裏住兩天，拿間房間休息一下也就可以了，沒想到卓秋還是讓人弄了間小院落。
    卓秋在外人麵前倒是笑得有些冷漠，側了側身，低聲向朝笙詢問，“夫人，您看，我們是先去住下歇息一陣子，還是先用飯？”
    小豆子聽到“飯”這個字兒眼都發光了，連忙抱著朝笙的脖子晃了晃，“娘娘，小豆子要吃飯飯，要泥泥。。。。。。”
    朝笙有些狼狽地扶住小豆子，橫著眼，“莫要亂動，小豆子，先去洗個澡，再吃飯！”小豆子不敢再動。朝笙便對驚疑不定的掌櫃細聲交代了蘿卜泥的做法，讓等一會兒直接送到院子裏。
    掌櫃這才知道為何卓秋吩咐讓一個廚子跟出來迎接，本束手束腳的廚子總算找到自己的用處，連忙掏出個本子詳細記下，又小心翼翼問了些細節，朝笙一一說了。
    卓秋見那廚子明了，便讓掌櫃帶路去了院子。見那院子幹淨整潔，而且周圍景致俱是落落大方，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掌櫃知道自己討了卓秋的歡心，這一點頭比讓他賺個百幾兩兒還要舒心，說了幾句慣用的奉承話後，說馬上讓人燒好熱水送過來便退下了，關於被卓秋稱為“夫人”的女子是一眼都不敢看的。若是沒猜錯，那或許就是君莫山莊的莊主夫人，怎麼說也不是他一介小掌櫃能過問的。
    卓秋細心給朝笙說了她的房間，又問了等下用餐時候的菜譜，這才退下。
    熱水不一會兒就送了過來，那木桶極是精致，許是為了她方便幫小豆子洗漱，那木桶有個同種盆，大人坐下桶裏洗漱，孩子放在盆裏，極是方便。這麼有心的木桶也不知是誰做出來的，朝笙仔細察看了，想著以後也做個相同的桶，這樣下來她每日與小豆子的“戰爭”也可以不那麼慘烈了。
    朝笙把小豆子剝光光放到盆裏，這才嚐試著坐了下去，一點也不擁擠，於是便放心地享受起這難得的熱水泡澡。
    小豆子看朝笙靠著桶背舒服地喟歎一聲，立即有樣學樣地扒著木板大大歎了一聲。
    朝笙看著整個剝了殼兒的熟雞蛋般的兒子一副老頭子樣歎息，那小模樣可好笑得緊，事實上她也真的笑了出來，還一發不可收拾。
    小豆子見她笑得開心，雖然不知為何，不過娘娘高興他就開心，也跟著傻愣愣笑了起來，還用小腳丫拍著水，可惜好景不長，他小小聲打了個噴嚏之後，朝笙便加緊給他搓搓洗洗，抱著熱氣騰騰地回到內室換了幹淨衣裳。
    拿出來的衣裳正是雨詞最後給小豆子做的，朝笙看著手中亮藍色的小襖子，一時之間，眼光有默默紅了。怕小豆子被冷著，也來不及多想，就給他套上了，“小豆子，這可是你雨詞姨娘給你做的，你可要記著！”
    小豆子歪頭想了想，捏捏衣袖，“姨姨？”
    朝笙有些傷感，摸摸他的腦袋瓜子，“是呀，姨姨給你的，你要記著她的恩澤，他日是要還的。”
    小豆子隻聽了前麵一句，後麵的他全都不懂，知道這衣裳是姨姨之後，便抱著自己的胳膊嘰裏咕嚕說著隻有他自己懂得的悄悄話。
    朝笙也不吵他，見他自個兒說得高興，就小心把他往床內推了推，自己坐在床沿護著，偶爾聽懂了幾個字就摸摸他的頭以作讚賞。小豆子說著說著，揉揉眼睛覺得有些困了。
    朝笙把他的手拿開，捏捏他的小臉蛋兒讓他清醒，“莫要睡著了，小豆子，先填飽你的小肚肚再好好睡一覺。”
    小豆子順著朝笙的力道往她腿上倒過去，笑臉蹭了蹭，舒服地咕嚕一聲，就想睡過去了。朝笙自是要製止他的，想了想，便拿起他的小腳丫往腳窩兒撓了撓，小豆子果然覺得癢翻騰起來。
    娘倆正鬧著，卓秋的聲音在外頭響了起來，說這飯菜準備好了，問何時開飯。朝笙正等著呢，就說馬上就出去，然後就抱著喘氣兒的小豆子出門。
    開了門出去卻見卓秋正與一群人聊著，朝笙有些不太了解情況，卓秋見了她，向那群人說了幾句便朝著她走過來了，“夫人見諒。”就這麼一句，也不提那些是什麼人。
    朝笙瞧見卓秋眼裏的不以為意便知道那些人在他看來或許是不值一提的人物，所以也就不向朝笙介紹了。可惜那群人倒是些沒顏色的，看見卓秋向一名女子恭敬行禮，又聽得喚其“夫人”，都是吃了一驚。這君莫山莊秋管家眼高於頂眾所周知，這女子能受得他如此大禮還麵不改色，或許是君莫山莊主母？可是未曾聽說君莫山主辦過喜事啊！
    一幹人等驚疑不定，猜來猜去的結果竟是一群人向著朝笙過來了，當先一商人打扮的男子向朝笙行了禮，“在下邵少敏，乃鎮上皇商邵穀之子，不知夫人大駕光臨，這客棧簡陋，夫人可住得慣？”
    那些人的心思說複雜也不複雜，說簡單也不太簡單，無論那女子什麼身份，能讓君莫山主管家看得起人物自然是不普通的，上去套個交情也是有極大好處。
    可惜這些人可擺起了這麼些心思，像套交情卻讓卓秋不悅，起了殺心。君莫山莊的人有這麼一個嗜殺修羅般的主子，行事風格自然是正派不到哪裏去，更遑論卓秋這種近身跟隨君幽冥的人物，處理事情起來總是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了了事。
    朝笙對這一類的殺氣自然是敏感的緊，卓秋才起了念頭她便知道他想幹什麼了。朝笙不願在小豆子麵前見血，再說他也不是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人，當然站出來圓了場，“秋管家，莫要管這等閑事，小豆子餓了肚子可不好，煩請前麵帶路吧。”
    卓秋眼珠子一轉便明白了朝笙的意思，雖然還是有些不愉快，但也不願頂撞朝笙，倒不是畏懼，隻是明白朝笙是為了小豆子的心思，他想通了還自我反省，若是在小豆子麵前開了殺戒並定會將小豆子嚇到，小豆子本就體虛，不知驚嚇過後會否生病，卓秋越想越覺得不該殺了這些人，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順了朝笙的意。
    朝笙怕卓秋下一瞬變改了主意，也等不得為那些人圓了麵子，提步便往外走。
    倒是那些被留下的人吃力不討好不尷不尬地吊在那裏，相互交換了眼神，隻能自認倒黴散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