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空想餘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6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離開冥華,我哪兒也沒去。沒去孤煙直往的大漠邊疆,也沒有去遠離世塵的深山老林,而是回了應城。且就住在我離我應城家中不遠的,一個僻靜簡陋的小院中。在這裏,剛好能看見家中那株桃樹。而每每桃花盛開時,我都會提上一壺酒。坐在我爹府上的房梁上,一邊觀景,一邊怡然自得的飲酒自樂。偶爾能看見紛紛桃花下,我爹娘帶著表弟的兒子斯兒在院中玩耍,我娘寵他就像當年寵著我一樣。但那孩子畢竟不是我,終是沒有辦法撫平二老心中的殤痛。
    “這桃花今年又開的這麼繁盛,是不是淵兒回來看咱們了?”夜深人靜時,我娘時不時的會在院中靜靜觀望那株開得繁盛卻揪人心腸的桃樹。她微微彎曲的身子,是經不起歲月摧殘的蹉跎與蒼老。月光下,清晰可見她晶瑩的淚水是如何滑落,又如何落地無聲。
    同抹兩把淚水,我爹道“別提那逆子,明日我便找人伐了這桃樹!”。往往我娘都會說:“你若是敢砍了這樹,我便跟你拚了老命!”說罷,兩人便是抱頭痛哭。而我站在梁上看著那一幕,真想下去對他們說,淵兒在這兒呢,在這兒呢!
    “又喝酒去了?”我從我爹府上回來,封自冉正坐在桌旁獨自飲茶。他是我剛離開冥華時,無所事事下的機緣巧合,在一場殺戮中無心救下的。那時我正趕往應城,途經山中時見得一群人圍剿他。我本想冷眼旁觀,但奈何那群人好似見者都必滅口,殺我之心勢在必行。莫可奈何,那時並不是我想死的時候,便將他們殺了,一個不剩。所以,就這麼個無心法救下了封自冉。而救下他後我們本是分道揚鑣,哪知他其實也是來應城。所以沒多久我麵便又見了麵。他感激我並未放在心上的救命之恩,所以時常來找我。且總是在我夜半獨自憔時,或陪我飲酒一杯,或我聽著他暢談一番,或他就幹脆陪著我一同寂靜。幾來幾去的,便熟悉了。
    後來我才知曉封自冉乃武林中人,且經常做些殺人的買賣。他常說:“隻要有錢,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敢殺!”然後他問我,要不要同他一起做這買賣?開始時我並未答應,可後來尋思這多少算是個營生,至少不會讓我囊中羞澀。其實不得不承認,還沒想死的我,在一文錢麵前也是可以折腰的。我還尋思,不求能賺多少銀兩,隻要能供我到想死之前便好。且接買賣時,若正是我願意的時候,就算分文不要,我也二話不說,提刀走人。而我不願意時,就算給盡我全天下的錢財,我也雷打不動。
    “看看這個,是定金,事成之後,十倍的價錢!”封自冉從懷中掏出一張一百萬兩的銀票拍在我麵前。這要比我們以往時候的錢財多上許多,以前最多也就十萬兩。想必這次的人不說是皇親國戚,也是個高官貴吏。而我不知不覺,竟然想到了冥華。而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是對的。
    其實我本不想接這單子,但也不知怎的,不想接單便雷打不動的我竟鬼使神差的跟著封自冉走了。可能是念在欲殺之人就在應城之外,也可能是念在久久都沒活動筋骨了,想好好活動一番。當我在惘然中清醒時,已然隨封自冉在殺濤之中了。
    一個亮劍,割去我幾根發絲,也險些要了我的性命。好在封自冉拽過我,他雖蒙著臉孔,卻也能得見他蹙起的眉頭:“兄弟,怎麼心不在焉的?”一個揮身,殺了一人:“別說兄弟我沒提醒你,若是丟了命,錢可都是我的了!”
    我笑不語,一劍刺穿了他身後人的心髒。說實話,對於封自冉我是不討厭的,不僅不討厭,反而還有些欣賞。欣賞他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愜意的,怡然自得的。同他在一起,我沒有前塵後世的壓力,也沒有被問及根源的反感碎語。而我本就愜意冷然,卻被他感染的更加愜意。
    日落西山,黃昏漸晚。如血紅雲終是被夜幕吞噬的一幹二淨。而我與封自冉也終是因寡不敵眾而敗。我傷得不重,但封自冉因身受數刀而命喪黃泉。臨絕氣前,他笑得依舊那般悠然:“咳咳,這下可好,便宜了你小子。那錢都是你的了!我本想著做完這宗買賣,討個老婆好生過日子呢!”說罷,便在笑意中離去。
    走到他跟前,我用我木灰色的衣角替他擦去嘴角的濃濃鮮血,又為他整理妝容。這麼做不為別的,就因為他在我眼中是個漢子,一個不畏生死的漢子,所以他當死得幹淨利落些。然後起身,提劍欲殺了轎中人。不是為了銀兩,也不是為了那虛無縹緲所謂的朋友情意。就當是為封自冉瞑個目。但當我拔地而起,三斬五斬的殺到轎子前時,裏麵傳來的一聲熟悉又陌生的“洪淵”,叫得我肝腸寸斷。寸斷中我停下了步伐,也停下了殺戮。眼見著黑夜中那一雙在溫塌上不知撫摸過我多少次的手撩起簾子,將那一身玄青色顯露,即便是黑夜也很灼眼,惹得我不願睜開眼。我終是閉目,束手就擒。然後理所當然的被押回京城,關進大牢,有理所當然的嚴刑逼供。
    審問官不是旁人,就是那日夜瞧我不順的司徒楊。撕開我的衣襟,他手中滾紅的烙鐵欲求讓我得意畏懼。而我卻根本不將那一切放在眼中,就隻是定定的看著那端坐一方雍容華貴的冥華,而他也正看著我。我想他同我一樣,想著十幾年前我們初遇時候的美好。而那終究隻是回憶,因一切都已回不去。回不去我十歲,冥華十五歲的時候。
    烙鐵終是貼上我的肌膚,發出嘶嘶啦啦的旋律。記得冥華曾讚美我的肌膚說:“洪淵,你的身子怎麼會這麼美呢?”如今,被他當初美談說與的肌膚在十幾年的歲月中傷痕滿布,仔細算來,竟都是為了他。我想著想著,竟覺得諷刺。所以我笑了,還在被烙鐵灼燒的我笑了。笑得譏諷,笑得悲切。
    “皇上在此你竟然如此大不敬?”司徒楊的陽奉陰的功力,似乎見長。又一烙鐵烙在我身上。他又問:“沒想到四年前你竟然詐死?是誰救了你?而今又是誰要你來行刺皇上?倘若如實招供,念在舊情,皇上定留你全屍!”他的審問更是要我哭笑不得,我看著冥華說:“我雖不知是誰要我來殺人,我卻知是誰救了我!”急功近利的司徒楊聽了,迫不及待的要我供出。我不理他,對冥華說:“皇上可是真要我道出事實麼?”話中含義,冥華清楚明白。因為明白,所以未等司徒楊狗急跳牆,冥華便叫了停,不在審問我。而他離去時,我在背後狂笑不止。笑這因果循環的輪回中,我們究竟誰癡誰傻,誰又瘋癲?!
    想說我畢竟是個凡人,雖然有著千百年來的記憶,但也是個凡夫俗子。所以受了司徒楊的幾下烙鐵外加饑渴讓我昏闕,直至黎明淺淡的光線入了眼,才有了朦朧的醒意。朦朧中,我見得一人影陰寒,手中拿著一根鐵棍站在我麵前。我雖看不清他的容顏,卻能看清那一襲玄青色的衫子。然後眼見著他高高舉起鐵棍,用力下砸。
    “冥華,不要!”我欲阻止,但他完全不聽我言,和我言中的哀求。寂靜中,我清晰的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音。我猛的想起當初他放逐我時,說在遇我,就算打斷我的腿,也要將我留在他身邊。驚悟,原來他說的是真的。
    四年前,二十三的杜洪淵死了,世上多了一個幽公子。而幽公子二十七歲這一年,曾經鳴動一時的杜洪淵活了。卻活的生不如死!隻因,被打斷了一雙腿。想我千百個輪回當中,還沒有哪世是被打斷腿的。所以我成功的恨上了冥華,不是恨的蜻蜓點水一點點。而是徹頭徹尾的恨。
    我醒來時,已躺在了冥華的瑤清宮。裏麵的一切都未曾改變,床還是那張床,桌子還是那張桌子。但卻是已非當年的物是人非,空想餘夢。
    “洪淵···洪淵···”冥華抱著我痛哭,可那淚水委實無法令我感動。我就隻是靜靜的看著他的臉孔,明明就那麼看著,卻好似永遠都無法再將他納入我的眼中。我不得不悲催的承認,現在他就隻是他,我也就隻是我。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