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2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8月9日馮玉祥撤銷抗日同盟軍總部,辭去同盟軍總司令職。
慕宇回到上海。
何伯父伯母因此特地做了一桌的菜,給他接風洗塵。
從何家回來,輾轉了一夜,還是拿起電話。
“喂。”
“你……好嗎?”那邊接了電話,粗重的呼吸就在耳畔,聽著他的不勻的喘息,遲疑了一刻,還是問了出來。
“小宇,我……”嚴徹不是一個遲疑的人,隻是如今,卻不敢果斷。
“她怎麼樣?”
“一個多月了,還差一點。之前上癮太大了。”
“要不要,我過來看看?”
“……”那邊是無聲。
他抿了一下唇:“我唐突了。”
“你過來吧,小宇,我求你過來……”那邊的聲音一下子發顫。
你知道嗎?我快撐不住了,真的快撐不住了。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你。你知道這種以為自己最終擁有,結果還是不得不失去,且是自己生生放手的痛嗎?
“少爺,表小姐又犯病了!”那邊郝姨驚痛地叫他。
嚴徹一個箭步衝過去:“微微!”
房微眼睛都是紅的,涕淚糊了滿臉,正死死地和郝姨絞在一起:“你放開我!我要大煙,我要死了,你讓我抽一口!你他媽放開我!”
嚴徹衝到床邊,掰開房微的手,把郝姨解救出來,抱住她:“微微,你冷靜點!冷靜點!就差一點,就可以戒了。你再忍忍,再忍忍……”
犯癮的人,既像瘋狂的野獸,又像脆弱的幼兒。他一邊製住她的動作,一邊不住地哄她。而房微全身戰栗著,毫無理智地掙紮:“你放開我!放開!讓我抽吧,我死了你就可以和姓喬的在一起了!讓我死吧……”
嚴徹不鬆手,隻是抱得更緊。
看著你的這個樣子,你叫我……怎麼能忍心放手?
“疼,表哥,我要疼死了!”蝕骨一般的癢痛充斥著四肢百骸,房微蜷縮成一團,又使勁地甩開一切束縛,簡直要把自己拆卸開來。整個下唇,都要咬爛了。嘴角是陳舊、蜿蜒的血跡。
嚴徹把手臂舉到她嘴邊,她張口就咬,仿佛虎豹的利齒,這回生生從他臂上撕下一塊肉來。
“少爺……你!”郝姨驚叫。
嚴徹仍然按住房微,顧不得手上在流血:“去把廚房的藥端過來,這會兒她開了口,能灌下去!”
他的手上,早就是斑斑駁駁的牙印與血跡。
房微煙癮太深,犯病的時候又各種不配合,一直戒得艱難。強行斷煙,好多次犯癮的時候昏厥過去,乃至休克。送到醫院裏搶救過來,醫院也頗為棘手,最後建議還是在家中戒煙比較方便,開了各種藥,又回家裏來。
買的木碗都不知摔了多少,房間內沒敢放任何東西,全是被子枕頭,就是防著她弄傷了自己。這樣還是不管用,她犯病之時的癲狂完全沒有了人性,再無美貌風情可言,暴烈如虎,哀憐如犬,陰冷如梟,躁動如狼……什麼慘景,在她戒煙的這段日子裏,都經曆過了。
郝姨端著藥過來,有點心悸:“怎麼灌?”
嚴徹一手抱住她,一手撬開她的嘴:“你站到床上去,就這樣灌下去!快點兒!”
房微拚命地晃著腦袋抗拒著,黑色的藥汁一半被灌了進去,一半潑在床上、身上。
“郝姨,再端一碗來。沒喝進去怎麼能好!”
房微一擰頭,朝著掐在她嘴邊的拇指咬了過去。嚴徹沒有去掙脫,就讓她咬。甚至能聽到她咬到骨頭的“咯吱”聲,以及她把血吞咽下去的聲音。
郝姨端著第二碗藥,看著房微嘴邊淌下來的血,不由地喊:“咱不戒了,少爺!太遭罪了!”
房微被血腥衝得不由張開了口,嚴徹叫:“郝姨,趕快,就現在灌下去!別等!”
第二碗藥好灌一些,大半都喝了下去。
房微稍稍清醒一些,躺在嚴徹懷裏,看著他臉上身上的斑斑傷痕,全是自己咬的、劃的,哭著說:“對不起……”
嚴徹用手指慢慢理著她的頭發,對她一笑:“傻瓜,你好了,就夠了。”
房微伸手去摸嚴徹的臉,手伸出去,自己看著曾經的纖纖玉指成了枯枝一般,又驚駭又傷心,嚇得抱緊嚴徹:“表哥,我現在是不是好醜?你會不會不要我?會不會?會不會?”
嚴徹對她溫柔而疼惜:“傻瓜,我會在。”
“一直在?”房微定定地看著他,想求一個保證。
“一直在,永遠在。”他安慰道。
房微很滿意,昏沉沉地睡了。
郝姨提醒他:“少爺,你的手……到樓下我給你上點藥吧。”
“好。”他安置好房微,起身要出房間,看到門口的那個人,愣在了那裏。
麵對麵的兩個人,都是憔悴損,仿佛西風凋碧樹。
嚴徹的目光驚喜了一下,可是看著麵前人痛苦無言到麻木的樣子,再回頭看看睡著的房微,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去上藥吧。我來看看……你太太。”他記起來似的,晃了晃手裏的禮品。
那瘦可見骨的手指上,空空如也。
“好。”嚴徹往樓下走,卻覺得,每走一步,都是撕裂一般的痛。
慕宇進了房間,看著床上昏昏睡著的女子。目不轉睛,久久。
這個房間如今除了一張床,滿房間的被子枕頭,沒有任何堅硬的事物,連牆上都掛著薄毯子。
麵目全非,慕宇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在這裏,住過那麼久;在這裏,接受過一個人的求婚。
“冷……表哥,我冷……”床上的房微睡夢中在不安地呢喃。
“哦……”慕宇心軟,緊幾步過去幫她掖好被子,她還喊冷,就把地上的一床被子也拿起來,抖了一下,細心地幫她蓋好。
如今細看房微的容顏,他有點不敢直視。
沒有了那種逼人的豔光,也沒有了那淩人的氣焰,隻是憔悴,虛弱,如風吹雨打後將落的花,格外讓人心傷。
“表哥,你在麼?”她在說夢話。
他也不知怎麼,就把剛才在門口聽到的嚴徹的話重複給她聽:“一直在,永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