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徹沒有給慕宇任何回音。隻是順藤摸瓜，抓捕了第三個共黨。若不是思羽反應快，提前給他們傳遞消息，臨時取消了會議，搭進去的將不下十個。
    晚上思羽睡不著，起身翻出日記本子。出於機密，雖然是隨手寫的東西，也是別人難懂，而她了然的。這些日子，在日記本中出現的最多的便是“嚴徹”二字了。有一頁，密密麻麻、重重疊疊的就是“嚴徹”與“動手”。
    翻出本子的時候發現被人動過了，雖然被很小心地放回，她還是一眼看出來了。家中就自己與慕宇，為家裏做打掃的張嫂還是幹爹派過來照顧的。思羽不喜歡與人太親近，張嫂依然每日回幹爹府中的下人房中歇息。
    張嫂字都不識，必然是宇兒了。她把那一頁撕了下來，團成一團。如今自己也做這種欲蓋彌彰的事了，隻是，若宇兒沒看見，多好。
    慕宇看著姐姐的形態，不知她做何打算。她和嚴徹……簡直是死磕。
    其實知道，當初姐姐答應自己救了嚴徹，便是不想再與嚴徹正麵為敵了。偏偏，這回嚴徹挑釁般尋了過來。而姐姐，若她退一步，付出的便是地下黨的性命……
    你們，非得你死我活方才罷休麼？他看到姐姐那一整頁的“嚴徹”與“動手”，寒意從心底泛上來，直到在這麼熱的天氣裏打起冷顫。小心放回姐姐的日記本，他還是決定與嚴徹寫信。
    嚴徹毫無回音，而姐姐的神色越發冷峻了，第三人被抓。
    辦公室裏，慕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鋼筆，一雙眼看著前麵，卻是放空的眼神。同事小丁啃著一個蘋果走過來：“喬大記者，還在思考什麼影響新聞界的問題？愁成了這樣，下班啦！”
    “哦，”被他大嗓門一喊，慕宇猛地回過神。“下班了……”
    “喂，外麵兩個美人，找你的！”另一個人喊他。
    小丁還啃著蘋果，不以為然地說：“小喬就是美人，別人哪裏稱得上美人！”
    人已經進來，是女聲，“慕宇哥哥！”小丁這才明白說的美人是指美女，不禁大為尷尬。這喬慕宇，搞得自己如今說起美人首先想到的是男子……
    沈勝衣是來邀慕宇參加自己的生日舞會的。之前慕宇隨口應了，今天她還特地來接，足見盛情。舉辦舞會的場所離得近，三個人幹脆走過去。
    慕宇連連“呃”了幾聲，終於支吾道：“不好意思，沈小姐，我忘了給你買禮物了。”
    勝衣笑：“原來我們還這麼生分，什麼沈小姐啦，叫我勝衣……這名字真難聽，”她自己呸了一聲，“你隨何夢叫嘛！”
    “弱不？”慕宇笑了出來。
    何夢在邊上嘟嘴：“有那麼好笑麼？”
    “我決定在我生日舞會上宣布改名。就叫若步，宛若的若，龍行虎步的步。”講完去看何夢，“這樣省得你整天拿名字打趣我。”
    “若步，好名字！步是男子氣概，若是女子氣韻，很符合你！”何夢倒是真心讚賞之，一雙眼如含了蜜，全是甜意。沈勝衣，不，沈若步對著她，大大咧咧送了個飛吻。慕宇見到這個動作，一瞬間玩性起了，發現若步與自己的契合之處，心下生了親近之意，卻是因為這個動作，才與她成了好友。
    沈父為了女兒包下整個舞廳，今天晚上，來人全是來給女兒慶賀生日的。若步最能出點子，不讓開燈，燭光點點，跳舞的人全都要先帶上麵具，跳到中場隨便交換舞伴。
    慕宇選了一個大麵具戴上，隻露出一雙眼睛。待會兒交換舞伴，要和生人跳舞，他總不習慣，所以先武裝一下。
    若步開場便主動邀請了慕宇。跳舞的時候她一雙眼總灼灼地看過來，慕宇覺得麵具下的臉有點燙，微微緊張，不小心踩到她的腳。
    若步“嗤”得笑起來，小聲道：“你在怕什麼？”
    慕宇問：“你怎麼這樣盯著我？”
    “我在看，能讓何夢暗戀的人有多優秀啊！”
    暗戀……何夢……慕宇又踩著若步的腳了。
    若步不管他亂了的舞步，貼近他，“你喜歡她嗎？”
    “我……”他從來沒想過。
    還沒把話說完，自己被大力地扯了過去，跌進了一個懷抱。被拉得太急，牙齒磕在自己的唇上，疼得很。
    是交換舞伴的時候到了。但——他是男人啊，被另一個男人拉過來算怎麼回事？昏暗中半張臉被麵具遮著的人難以辨認，可那種捏在手上的力度，那熟悉的氣息讓他清醒。
    “嚴徹？”
    人生何處不相逢。
    兩個人都踩男步，磕磕絆絆。但慕宇是被嚴徹拖著往舞池邊走，沒幾步離了舞池，直接要往門外去了。
    和若步跳舞的女子發現對麵是個女人，要甩手，若步道：“交換舞伴要守規則哦！我跳男步就行了！”
    慕宇被拉著往舞廳外走。
    他是若步邀請的。嚴徹應該是沈父邀請的。應該都不知道對方要來。
    他所不知的是，沈父卻是嚴徹在慕宇認識若步之後認識的。
    他所不知的是，嚴徹從頭至尾就是在等他，即便他把整張臉都遮了，嚴徹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他所不知的是，他和何夢、沈若步的來往，有多少落在了嚴徹眼裏。
    慕宇遲疑著，不知道說什麼好，終於道：“你也在？”
    “難道你瞎了嗎？”他居然這樣沒話找話，嚴徹當即冷言回應。
    “就這樣走，不好吧？”慕宇回頭，去看若步。和她跳舞的，那麼是房微了。房微，他的眼皮奇怪地跳了一下。隻是在麵具下，嚴徹沒看清。
    “小宇，是舍不得你的女朋友嗎？”還叫他“小宇”，慕宇聽了都覺得心酸。而嚴徹語氣中的諷刺赤裸裸的，表明著他就是要諷刺他，要激怒他。
    “這不太禮貌。”已經出來了，慕宇還在往回望，下意識地要脫離緊扣著他手腕的手。
    嚴徹手一緊，大步往前，拉著他差點一個趔趄。
    “原來你也會多情——”他沒有回應“女朋友”，那麼便是默認了，嚴徹霎時血脈噴張，手勁不覺加了五分。慕宇的腕子……大概紫了吧。但他說出來的話，帶著冷笑，拖長的語調，更是傷人無形。
    慕宇默不作聲，動了下自己的手腕，嚴徹還是放開了他。
    他解下了自己的麵具，又要伸手去解嚴徹的麵具。嚴徹伸手一扯，麵具直接壞在了地上。而慕宇的手就帶著一個溫柔的姿勢，僵在了那裏。
    “嚴徹，我不……”慕宇開口的時候其實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你不想知道我對你那封信的回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