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氣把話吐了個幹淨,之後趕緊送上禮物——一包手指餅幹。送餅幹給埃及法老做壽禮,光說說都會很丟臉,但可綸倒真能拿得出去——因為這是她自己做的。親手揉的麵,親手搓成形,親自探到烤爐邊試火候,就連餅幹上不均勻的焦黑也是她親手烤出來的,有這麼多勞苦功高的自己在餅幹裏忙活,身為創造者的可綸很有成就感,所以能臉不紅心不跳地獻上這份薄禮,還等著法老對她說“謝謝”。
德卡知道他現在可以說話了。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可綸一愣,行動倒比思想反應更快,捧著禮物的雙手往回縮了縮。
然後德卡說了第二句話:“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
可綸睜圓了眼睛,嘴唇動了幾下,發不出聲音。她想,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他是哪隻耳朵聽見我對他說今天是我生日?他為什麼會以為今天是我的生日?為什麼今天竟不是他的生日?我們到底都在說什麼想什麼啊?!好亂,腦子裏好亂,亂成一團——可柔!一定是可柔騙他的!她為什麼要這麼騙他?她對我撒謊是為了刺激我,為什麼要對德卡撒這種謊?她到底在想什麼啊?我要去問問她!她要是不把她真正的意圖說個清楚,我不會放過她!嚴刑拷打也要逼她說出來!這算什麼!她安排這種鬧劇到底算什麼?!
“可綸!?”
可綸一震,看到了德卡的迷惘的臉,這不像是要和她攤牌的神情,於是她試探地問道:“你有什麼很重要的話要對我說?德卡?”
“就是這個!”他很利落的答道,“和你說的差不多,不過沒有道歉,就是要祝你生日快樂!——別把你的禮物收回去,我也有禮物要給你,我們交換吧!”
他遞過來的禮物,是兩枚指環。不是他平常用的那種帶印章的戒指,就是單純的兩個指環,沒有花紋,也沒有嵌飾,在落日的餘輝裏泛出冷冷的金屬光澤。
不用解釋了,一看就曉得是什麼——結婚戒指,在結婚四年後突然想到要送她結婚戒指,多半也是可柔出的餿主意。可綸機械地伸手接過來,她的結婚戒指,自孩提時就很憧憬的東西,將要陪伴她今生今世的信物,竟然是——鐵的!哦,真丟人,德卡,你真丟人,埃及法老送出的結婚戒指,至少也該是白金的底座上鑲顆拳頭大的鑽石,你真不害臊,德卡,鐵打的結婚戒指竟然也送得出手?
她真的覺得很好笑,想要哈哈大笑,可是一吸氣,眼淚倒先湧了來,兩枚鐵環在視線裏模糊了,她撲閃一下,淚滴落在手心裏,潤濕了指環。她終於明白,原來是猜忌的自尊心讓她分不清真假,一切的擔憂痛苦到頭來都是不必要的自我折磨。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幸運——幸好從沒有向他抱怨或是追問,也沒有讓自己的猜忌傷害到他。現在德卡在她麵前,一如既往地朝她微笑,他不會知道,他們之間曾經出現過怎樣重大的危機——多麼幸運,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可綸再深吸口氣,拉過德卡的手,為他戴上了戒指。德卡學著她的樣,為她戴上了另外的一枚。
“今天並不是我的生日!”她說。
德卡愣了愣,道:“沒關係,——就當是我們的生日,我們的紀念日!”
可綸嫣然一笑,“你和可柔一起去市集,就是為了買戒指嗎?”她問。
“嗯,好象沒有女人喜歡戴鐵的首飾,所有的鋪子都買不到,隻好專門讓工匠打了兩個,鐵做兵刃是很好的,拿來做戒指就不如黃金漂亮。可綸,你會不會認為這樣的結婚戒指太過簡單了?我聽可柔說,在你們那個世界,結婚戒指是女子最重要的飾物,你不會覺得寒酸吧?”
“是很寒酸啦!”可綸微笑道,“可是,黃金太普通了,白銀又是做餐具漂亮,我還是比較喜歡鐵做的戒指,尤其是光禿禿的,什麼花紋都沒有的鐵戒指!”
德卡不禁笑了出來,他拍了拍手,有一隊姑娘聞聲自側麵的門中走出,每人都抱著一盞七弦琴。此時天已經黑了,露台裏沒有點燈,這些樂女似乎並不在意,她們很安靜地在牆邊一字排開,坐在地上,開始撥弦。
丁丁冬冬的琴聲從暗處飄了出來,德卡湊到她耳畔,極低極低地說:“跳舞吧!”
可綸沒吱聲,她抬起手臂,兩手環著他的脖子,也任由德卡摟住她的腰。若在平時,她是死都不會當著那麼多樂女的麵擺出這種親昵舞姿的,但夜色真是極佳的掩護,眼下除了德卡,她什麼都不會留心,可也正因為隻留心到德卡,她忽然想到了那天推門而入時德卡擁著可柔的畫麵。
那時他就已在為今夜的浪漫做準備了嗎?
心髒劇烈地跳了一下,仿佛剛有電閃雷鳴經過,這一瞬間,可綸真恨透了自己,真覺得自己思想齷齪,其心可誅。她也跳不下去了,索性撲倒在德卡懷裏,放聲大哭起來。德卡沒想到她竟會被感動成這樣,倒很高興,被感動總是好的。他微笑著輕輕拍著可綸,以妨她會哭得岔了氣,也由著她放肆的哭。
王妃的哭聲讓樂女們不知所措,琴聲便淩亂了,可綸這才發現,方才七弦琴奏的竟是
的輕柔旋律!——她最最喜歡的曲子,——因為沒有電的MD而無法在這古代世界聽到,她以為再也不會有機會聽到,但德卡總有辦法叫她心滿意足。
這一新發現效用堪比催淚彈,眼睛裏竟也能下起滂沱大雨,淚水拋沙似的落下來。因為不能真的殺了自己,她惟有痛哭。
對不起……德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