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版本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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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回去了嗎?
大腦一片空白,不能想,不敢想。
我真的回去了嗎?
沒有!
那麼,我還在德卡的埃及嗎?
未必!
新王國時期供奉阿蒙—拉的卡納克聖廟,香火鼎盛延續千年……
這次,我或許真的能見到埃及豔後、愷撒、安東尼、屋大維……運氣好的話……
也可能是嗜血成性的托勒密六世——他殺了他的兒子,將肢解的屍體送給他的妻子……
可綸打了個寒戰,猛地站起來,快步走去“嘩啦”一聲拉開了門。
門外的內殿,若不是她曾在這裏驚恐過、傷心過、不安過、憤怒過,她是不會一眼就認出來的。畢竟哈特謝普蘇特的聖廟內殿與拉美西斯二世的聖廟內殿是不會有本質上的區別的,但這座內殿——如果建築也有靈魂的話——漂浮著的正是可綸所熟悉的靈魂。
這麼說——這麼說——我是回不去了?
她回頭盯著那座神像,試圖尋找一個可信的回答。阿蒙—拉純金的臉在簾幕的裂隙間若隱若現,燦爛地詭異地笑著,宛然在說:“你當這裏是時光穿梭機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她似乎看見那簾幕上用鬥大的字寫著——“GameOver”。
回不去了!
她再沒有借口逃避了!
命運扯掉了畫皮,齜牙咧嘴地跳了出來,“投降吧!”它大喊。
“好吧!”可綸也喊,“咱們走著瞧,看究竟是誰控製了誰!”
沒有回答,再瞥一眼阿蒙—拉,心頭忽地飛過一個怪異的念頭:她該對它說聲謝謝……它洞悉了她的潛意識……洞悉了她真正的願望……並且滿足了她!
“好吧……”她喃喃說,朝神像行了個禮,“我還是感謝你……因為……你的無所不知……”
然後她緊了緊背包,走了出去,並禮貌地關好了“神之居”的門。內殿外頭夜色籠罩,她看了一下手表(臨行前特意翻出來戴上的,想讓德卡好奇的,不過他視而不見)——4點03分,這麼說,她睡了整整一天?!
不多會之後,祭司們該要來這裏行潔淨儀式了,當他們看見空無一人的“神之居”,肯定會馬上報告法老,以確認‘未知’的離開,之後,法老就會以公事公辦的態度宣稱預言的落幕——反正預言人也要遠嫁他鄉了,很快的,曾有的預言連蛛絲馬跡都不會落下,至於她,也會湮滅在德卡的記憶裏……
可綸混亂地想象著,徑直朝外走,沒留神有兩個人影身形敏捷地從柱廊奔過來,利落地躍到內殿門前。
“就是這裏……”其中一人小聲道。
“快進去……光頭們要過來了……”另一人用更低的聲音說。
說是這麼說,兩人誰也沒動彈。
“都過了一天了……”一人猶猶豫豫地說,“她還能在嗎?”
“很可能已經沒影了!”另一人異常沉著地答道,“可得看過才知道……”
可綸認出他們是誰了,她從暗影裏緩步踱出來,眼見著那兩個男孩先嚇得麵無人色,瞳孔渙散,再又幾乎同時喜上眉梢,張嘴就要喊,可綸連忙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她輕聲笑著,指尖點著男孩的額頭,“怎麼沒被衛兵和祭司們攆出去?”
“衛兵都叫我給灌醉了——他們認得我的,沒防備,光——祭司們這會還在洗澡。”曼圖赫特普眉飛色舞地笑道,“可綸姐,你還沒走真是太好了,帶我一起去吧!”
“還有我!”納科特不甘落後地接上來,“不管您在哪裏,我答應過姐姐,一定會保護您的!”
“嗯——我暫時不走了——”
“為什麼?”兩人齊聲問道,驚訝之下忘了要壓低聲音。
“先別好奇了,我們快離開這裏!萬一被發現了,誰都沒好果子吃!”可綸趕緊推著他倆往回跑,“快點!先出了聖廟再說!”
正如她私自潛入“神之居”的那天,兩個男駭也一樣瞅準了祭司們行淨身禮的時刻溜了進來,這其實是非常危險的,尤其是對於一個附庸國的王子和一個來曆不明的小侍衛來說,若被人發現,輕者驅逐出境,重者人頭落地,而他們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卻隻是為了來找她!可綸越想越覺得險惡,簡直能聽見身後有人拿著刀一路追來。
幸好,那是她極度擔心之下的幻覺,聖廟甬道上沒有一個人影等著活捉他們,隻是在疾步穿過大庭院後,她發現男孩朝她所不熟悉的一座門行進。
“你們往哪走?!”
“運河碼頭!”曼圖赫特普的回答聽來斷斷續續的,“我的船泊在那裏……裝很多酒……守衛……”
由於她第一次從聖廟出來時,無意中走的就是北邊通向穆特神廟的大道,因此以後再拜訪時,走的都是這條道,法老帶她來時,並非正式的祭拜,所以走的是與之平行的羊頭獅身像大道。事實上,“至乘之地”卡納克聖廟的正式入口,是朝向東方的第一塔樓,塔樓前的大道直接通向連接尼羅河的運河碼頭。曼圖赫特普所說的船——埃及人常用的蒲草小舟——孤零零地泊在岸邊。
可綸沒有多問,麻利地上了船,曼圖赫特普操起一根船槳(“我來劃!您別侮辱我!我可在大綠海邊長大的!”),並將另一根塞給了納科特(“我要練習手臂力量,才能更好的保護您!”),兩人合力將船劃出了碼頭。順著運河滑入了尼羅河時,船頭重重沉了一下,納科特差點一頭栽到河裏,幸好可綸及時拉住他,後麵的曼圖赫特普費了好大氣力才又穩住了船。
“我敢向神起誓!”他氣咻咻地說,“哪天我一定要把西頓的船開到尼羅河上!讓埃及人都開開眼,見識一下什麼才叫船!這種——”他用槳狠狠敲了一下舟弦,“這種一個浪頭就會翻的,也配叫船?”
“別發牢騷了,曼圖赫特普!”可綸低聲地說,她不得不用力扶住兩邊船舷,西頓少年的那一下弄得水又潑進來好些,她的手表上也濺到了水滴,指針停在5點50。
太陽快出來了。天的盡頭現出了朝霞,浮在他們頭頂的雲朵也被映成了粉紅色。河兩岸零落地飄起幾縷炊煙,還沒瞧見有誰從土坯房子裏走出來,底比斯城還未完全醒來——德卡也沒有……
她方才發現,兩個男孩似乎理所當然地將她往新宮送去。“曼圖赫特普,”她急忙說,“我不回王宮!”
“為什麼?”兩個男孩再一次異口同聲。
因為我是被德卡趕出來的。她想,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王宮我都呆膩了,”她心虛地說,“我想去別的地方轉轉……”
曼圖赫特普盯著她,沒說話。納科特先沉不住氣,馬上問:“那您也不見法老嗎?他準以為您離開了,要是瞧見您……”
“你以為他瞧見我沒走就會放了我嗎?”可綸飛快地反問,“別傻了,我可不想再回去做寄生蟲了,我希望靠自己也能在這裏活下去!”
“那就別讓法老知道!”曼圖赫特普笑嘻嘻地說,“直到您能理直氣壯地站在他麵前——能以您自己的力量讓他大吃一驚的時候,再告訴他這個喜訊好了!”
喜訊?可綸懷疑地看著少年,他咧嘴笑笑,瞅著她的樣子就像是找到了天底下最好玩的事去冒險。
“所以,”可綸加重語氣,“你們兩個,都要替我保密!”
“好……”曼圖赫特普咂咂嘴,“條件是您得讓我跟著您!”
“還有我!”納科特連忙說,生怕漏掉了自己。
西頓王子不耐煩地掃了男孩一眼,“你跟著我們隻會是負擔!”他輕蔑地指出,“你不如把嘴巴縫起來,去陪著阿爾啟迪凱好了,也就她能被你那幾下花拳鏽腿——呃,身手——唬住!”
納科特漲紅了臉,看上去氣得要命,要不是在船上,他準會像隻小老虎一樣撲向曼圖赫特普。
“你們兩個都不能跟著我!”
“那可不好辦!”少年狡黠地說,“您知道……與法老朝夕相處的宮裏……一不小心……”
“你跟著我會吃苦的!”
“不見得會比您更吃不起苦!”
“你到底想跟著我幹什麼?”
“我想聽你說有關另一個世界的事情,”少年滿臉生輝地答道,“我想見識您背包裏的奇妙玩意,想知道您為什麼這麼與眾不同!”
“要我同時帶著你們兩個男孩,我會很不方便的!”可綸強硬地說,她的話讓納科特極其興奮,剛才氣得通紅的臉頓時笑成一團,同時示威般衝曼圖赫特普吐吐舌頭。
曼圖赫特普也聽出來了,他沒有理會男孩的鬼臉,憤憤不平地嚷道:“為什麼不帶我?!我比納科特更年長!更有力!也更有錢!”
可綸頓覺難堪,難道她曾經依賴過別人就意味著她將一輩子依賴別人?她是做過法老宮廷的寄生蟲,可那不代表她會依賴一個不滿十五歲的男孩!這不能怪曼圖赫特普,他不過是將他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而這想法是根據正確的事實得出的結論!是她自己輕賤了自己!
“納科特的姐姐將他托付給我,我必須照顧他!”可綸盯著少年,眨也不眨地與他對視,“你想和我們一起,那就一起吧!不過,我有言在先——”
她頓了頓,乘機理清思路,少年連忙做了個洗耳恭聽的姿勢。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將來即使後悔了,也不能反悔!”
“好!”
“我隻帶你們倆,你的侍衛親隨仆人傳令兵以及——你的錢——都不能跟著我!”
“好!”
“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你都不能再叫我‘未知’!我不想被法老知道,更不想被別人認出來!”
“這太苛刻了!”少年抗議,“隻要不是瞎——我是說,誰能都認出您是‘未知’!”
“你答不答應?”可綸威脅地瞪他一眼。
“好吧好吧!就算真說漏了嘴,我也會想辦法彌補的!”少年妥協似的說,但他臉上的表情分明是“這準是你要冤枉我的借口!”
可綸點點頭,她並不覺得高興。帶著兩個男孩,數不清的麻煩還在往後的日子裏等著她,但至少——至少不會那麼寂寞——自從德卡——她就有點害怕一個人的自由了……
小船掉頭而行,兩岸已熱鬧起來了。初升的陽光落在河麵上,霎時泛出萬點金光粼粼閃爍,可綸眩惑著注視著,思緒萬千。
這一次,她想的卻不是自己——
這辰光,該是德卡遛馬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