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版本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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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平淡乏味的生活,一向就是平靜無波的死水。佩特拉女王突如其來的婚事,正如投入水中的一塊巨石,不但湖麵漣漪久久不散,連湖底都受了翻江倒海的震動。法老陰鬱的怒氣還未曾消散,誰也不知道巴比倫王的貿然求婚究竟以何結局收場,所有人揣摩不出法老的心意,卻都看得出大祭司破釜沉舟的決心,那些侍妾們私底下悄悄嘲笑巴比倫王把落魄當瀟灑的行事作風,納芙德拉女官長則開始暗自籌劃該如何為埃及公主置辦嫁妝,外殿的官員們對這門親事很不以為然,畢竟埃及不可能從這一聯姻中得到任何實際利益,還很有可能間接與近東霸主赫梯皇家對立。隻盼大祭司能回心轉意,隻要她一個拒絕,埃及就可全身而退,不必去趟幼發拉底河的混水。
在這隱約的僵持氣氛裏,可綸過著她寢食難安的優遊歲月。日子一天天溜過,她清閑得騰不住時間去牽掛別人,隻想著她與法老之間那仿佛親密無間卻又遠隔天涯的微妙關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想更靠近他還想更遠離他,旁人又怎能猜透其中端倪——她這看似這無憂無慮的天堂生活僅存於白晝,而夜晚,則是陰冷孤單的煉獄光景。明明已經累得打嗬欠了,一個人躺在暗夜裏,卻怎麼也無法入睡。她不禁怨恨起德卡來,他毀了她本該安眠的每一個夜晚,她那本該沉睡的欲望之源被他一手喚醒,她再不是那個人事未知的女孩,將一切孤單寂寞踐踏如塵。她對於這兩個詞有了更深入肺腑的感觸,這感觸常在夜半時闖進她的心緒,讓她不得好過。
這是一種真正的折磨,一方麵,她與德卡對峙著,誰都想不出一刀兩斷的好辦法,隻好彼此回避,避免彼此永無休止的愛與傷害。而在另一方麵,她恥於承認那潛意識中的渴望,於是在逃避德卡的同時,不得不努力與另一個自我搏鬥。
於是她總是去舊宮玩,反正大祭司也很少在那裏,因為大祭司每天要去新宮做法老的思想工作,期望弟弟能痛快地應承了這門親事,她好象被換過了血,成了徹頭徹尾的巴比倫人,一心隻想要早歸故裏。住在舊宮裏的阿爾啟迪凱倒極歡迎她去,再說她還要去找曼圖赫特普,讓他繼續教她騎馬。她最近出人意料地進步神速,駕馬沿尼羅河小跑的樣子還真有幾分英姿颯爽的模樣。
與幾個孩子一起玩到月至中天,阿爾啟迪凱一時不慎露出了困倦的表情,在曼圖赫特普近似嘲弄的炯炯目光下,可綸無法再拖延下去,隻好告辭。等她回到後宮時,夜已然很深了,通向後宮甬道裏的火把熄了大半,本該有守夜的衛兵負責看護的,可今天不知撞了什麼邪,一路上都空蕩蕩的,穿堂風“嗖嗖”地在柱廊裏穿梭,一個人的腳步聲聽來透著寒意,可綸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而且出於一種莫名的恐懼,她小心沒再讓自己的腳步聲嚇著了自己。
“雲翩翩……”前方隨穿堂風悠悠飄來一聲男人的低語,若非周遭死一樣的寂靜,可綸是絕不會留意到的。她很奇怪,精神恍惚的雲翩翩怎麼會在這深更半夜上演“私會後花園”的戲碼?下意識地,可綸的步履變得鬼祟,她盡量躲在黑暗裏,乘著夜的掩護,好奇地向前悄悄靠近。
“少將軍……”雲翩翩的聲音裏帶著被突然捕獲的驚恐,可綸幾乎想象得出她輕輕顫抖著嘴唇,結結巴巴地說,“您……您怎麼……在……這裏……“
“這麼晚了,你守在這裏等誰?”少將軍溫和地問道,可能是可綸自己多心了,她覺得將軍溫和的口吻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期待。
“哦……可綸小姐還沒回來……我不放心……太晚了……”
“雲翩翩,”將軍以最柔和的語氣問道,“你為什麼不看著我說話?”
隻聽那姑娘輕聲答道:“大人,奴婢不敢……”
“你想一個人繼續等下去?”將軍低沉地說,“我以為你向來是怕黑的……”
這是個曖昧的開端,他成心說給她聽的,想以過去拉近現在的距離嗎?那他可大錯特錯了。這次雲翩翩回答得飛快,“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可綸聽見她冷靜地(這簡直不可能出自雲翩翩之口!),一字一句地說,“長大後的變化真是奇怪……我不但不怕黑了,也不怕死了。隻可惜河水沒能淹死我,卻帶走了我的孩子——那個被她父親所唾棄的……”
“夠了!雲翩翩!”將軍突然就暴怒了,厲聲喝道,“那是個意外!你想為它瘋到什麼時候?!”
“我是故意的……我騙過了哥哥,騙過了所有人……神罰我……我就做個瘋子……當初我就是發了瘋才會聽信你的話……我早就瘋了!”
“雲翩翩……”
“我要進去了,大人,您請早安歇……”
“坐下!聽我說句話!”
“大人!奴婢不敢!”
“雲翩翩……”將軍最後悵然若失地喊道,隻是這聲低喊無力得立刻就被穿堂風吹散了。
可綸屏息等了老大一會,沒再聽見動靜,好象前麵的兩個人都忽然石化了。她覺得現在走過去應該差不多了:裝做剛剛回宮的樣子,還要不停地打哈欠,好讓他們放心——就算她聽見了什麼,也困得什麼都記不住。
達加將軍,法老的寵臣,一個人站在後宮門邊,盡管光線暗淡,可綸還是不能不注意到他筆挺的站姿,法老永遠不會站得這麼一絲不苟,果然是將軍的氣派,她想著,忘記打哈欠了。
見她走過來,將軍什麼也沒說,衝她簡略地點頭行禮,離開了。
可綸正慶幸將軍沒有問她是否偷聽之類的事,她以為雲翩翩會守在寢殿門外等她,那樣她就能好好問問她與將軍之間的前因後果了,雖然和她沒有關係,但八卦的好奇心從來都是充滿生命力的,有個罅隙就能開花結果。
不過在她寢殿門前站的卻不是雲翩翩,卻是法老,懶洋洋地斜倚在門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停在他數米遠的前方。
“咦?”她衝口而出,“雲翩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