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版本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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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著雙眼躺在河堤上,果實累累的椰棗樹在她左耳邊密密排開,嘩啦啦的尼羅河水就在她的右耳畔滔滔流過,樹木消弭了外麵的嘈雜,涼風攜卷了水的氣息,一陣一陣拂過臉頰,夏夜的酷熱都被這風吹散了,布滿星星的夜空蒙住了視界,那坦蕩蕩的愜意從心底彌漫開來,悠悠然透出一口氣,終於有了種豁然明朗的舒暢。
她帶了一小罐酒來,不知道是什麼酒,隻讓侍女去取了最烈的那一種,巴不得喝一口就能讓自己醉生夢死。她在酒罐上係了條細繩,一端栓在自己腰上,另一頭浸在流動的河水裏,想讓烈酒汲取那點涼意,喝起來可以順口一些。
“雲翩翩……不要害怕……”
風捎來了一句零落的話,聽起來仿佛有個男人就要傾訴衷腸。可倫本來很希望整個夜晚都可以在這裏靜享獨角戲,但別人似乎並沒猜到她這個願望,在椰棗樹的那一頭,傳來了一個女孩的應答,帶著顫音,隱著恐懼。
“……是……少將軍……”
“不要害怕!雲翩翩,”那個男人溫和的語調聽起來真是叫人覺著心定,“和我說說話吧!我們有多久沒有說過話了?雲翩翩?”
當他呼喚女孩名字的時候,真是溫柔得蕩氣回腸,滿是真摯的期盼與懇切的憐惜。隻聽女孩悠悠歎了口氣,好象把靈魂也一齊歎出了身體,留下的空蕩蕩的回答,聽起來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三年了,少將軍……”
“你想念我了嗎?雲翩翩?”
女孩再歎口氣,幽幽說道:“想念,太花力氣了,布巴斯提司,又太遙遠了,我的想念一定到不了那麼遠的地方。”
那男人有好一會沒吱聲。當他再開口時,語氣已變得小心翼翼,就象是對著一個雪人說話,嗬氣重一些,都害怕會把她吹化了。
“雲翩翩,你還在怪我嗎?”他低聲問。
女孩沒有回答,可倫從風聲裏辨出了她的啜泣聲。
“您知道嗎?少將軍,那是個女孩!”
她那漂移的靈魂回來了,在她說這句話時,一字一句都蘊涵了極複雜的情感。
“倘若能夠出生成長,一定會和她的媽媽一樣美麗吧!真的是很可惜啊……”被她稱呼為“少將軍”的男人淡淡說道,“雲翩翩,三年未見,你變得更美了!”
他這不著邊際的回答配合著輕描淡寫的口吻,足以激怒任何一個曾為他付出的女子。可倫聽見女孩語速極快地答道:“請不要這樣說。神告誡我,像我這樣卑賤的人是不能對像您這樣高貴的少爺抱有奢望的,所以,小孩也沒有了……我已經把以前的那些事情都忘記了!再見了,少將軍,夜路還長,請您小心!”
隨著她匆忙跑遠的步履聲,那男子歎了口氣,極沉重極沮喪的一聲歎息,充滿了挫敗感。可倫本來覺得他是活該,但在聽見他那麼傷感的一聲歎息後,卻又覺得或許他並非那麼可鄙的人。
她又怎麼能僅憑了一段對話就給別人下判斷?
“達加!”
突然在這時聽見德卡的聲音,可倫一驚,生怕被他察覺了。
“您還未就寢嗎?”那少將軍似乎很意外。
“荷德布剛離開,我心裏有點煩,想來這裏透口氣。”法老說,這哪裏是對臣子說話的語氣?聽來就像是和自家兄弟在聊天。
“是為了北方邊境的騷動嗎?”
“十六歲的汨公主!”法老哼了一聲,不屑之意溢於言表。
“雖然隻有十六歲,也足以為禍北疆了。據說她不止聰慧,更擁有驚人的美貌。老邁的畢布勒王曾想將她許配給巴比倫王,可能是行蹤不定的巴比倫王讓他難以琢磨,現在又想以此為籌碼拉攏赫梯人。他完全可以以畢布勒城作為公主的陪嫁,隻要赫梯人幫助他脫離埃及的統治。”
“惹是生非的老糊塗!”法老怒氣衝衝地說,“我現在還不想和赫梯人起正麵衝突,他偏要興風作浪挑起事端。哈,那個汨公主到底有多美貌,我倒很想見識一下!是不是真值得我為這出征!”
“風聞赫梯皇家對這門親事相當重視,數月前專程知會畢布勒總督,說是穆爾西利斯王子特意派遣他的弟弟親自前往畢布勒斟選新娘及陪嫁。”
“這份函件我也注意到了。斟選自然是掩人耳目的說法,赫梯王子應該是為軍事合作討價還價而去的。所以近來那幫蠻夷的態度愈加囂張,自以為找到製勝的法寶。哼,就算有一千個絕色美人,穆爾西利斯王子也不會輕易與埃及對抗的。精心訓練的軍隊豈能為一個女人去送死?我倒要看看畢布勒王和他漂亮的小女兒最終是什麼下場!”
“倘若北方的騷動不足懼,您又是為了什麼事而煩惱呢?”
“你想說什麼?”
“屬下聽說……今天您吩咐女官長在可倫小姐的寢殿外立起了女神雕像?”
法老短促地笑了一聲,“傳言真快啊!”他輕聲說,仿佛在嘲弄地笑,隻不知嘲弄著誰。
“所有的人都為這件事而歡欣鼓舞,相信這一消息一旦傳出宮外,上下埃及所有的臣民百姓都會為此而大肆慶賀的。為了慶賀這神聖的選擇,您要不要出宮去與民同樂?”
“………”
“屬下在水街的舞坊裏發現一味不可多得的人間佳釀,您可願意前往品賞?”
“烈嗎?”
聽得出來,法老對酒還是有些興趣的。
“是我見過最夠味的!”少將軍斬釘截鐵地保證道,“琴彈得好,最迷人的是聲音!該把她的師父召進宮來訓練那些不成器的樂女!又乖巧又水靈,溫柔入骨,百依百順!絕對醉人!”
原來,他說的——是女人。
“那下次把她召進宮裏來唱曲吧!她叫什麼名字?”
“羅德比司。連荷德布大人都去聽她吟唱。”
“好,我會讓納芙德拉安排的。”
“不過,法老,佩特拉殿下向來不喜歡這些外頭的樂女進宮……”
“王姐最近忙著自己的事。”法老深思似的說,“她那裏好象每天都在大宴賓客,也不常來看我了。看來她是不準備管我後宮的事情了。”
“那‘未知’……”
“她除了自己什麼都不關心,不用顧忌她!”
這可真是一針見血的評價!幾乎可作為她到目前為止的所有人生的歸納。
“今日真是值得我埃及慶賀的日子。屬下衷心祝願‘未知’能為法老延續珍貴的王族血脈。”
“達加!”法老以一種到此為止的口吻回答,“明天見!”
“是!屬下告退!”
將軍離去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夜色裏,隔著一排棗椰樹,又隻剩了她與德卡。
現在她不再害怕被他發現了,因為她知道自己很快會被另一個女人所取代,她和德卡之間的聯係,很快會飄渺地如同未曾存在過,她也不必再有負擔,德卡並不會死死留住她,因為這世上不可多得的佳釀還有很多很多,隻等著被發現,被品嚐,被收藏。
她坐起來,從水中取出小酒罐,那濕淋淋的涼意穿過她潮熱的手心,散發在黏膩的空氣裏。拔掉瓶塞,酒氣直逼入鼻腔,那味道連聞了都會醉,果然是烈酒。
身邊有動靜,她連看都懶得看一下,知道是法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