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版本  第十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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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也馬上認出了她,雙方不約而同停住了。可綸不得不承認自己黴運當頭,她深吸口氣,裝出神色自若,加快步伐向前走,隻當他們不存在。
    “站住!”
    她本想藐視這命令,可她忽然想起他還欠她的兩記耳光,雖然眼下她心情很好,可也沒打算將積怨一筆勾銷。於是她站住了,站定在法老身前,心裏越是對他咬牙切齒,臉上就越是笑靨如花。
    “你恢複得比我料想的快,”法老上下打量她,“看你昏在蓮池邊的樣子,我以為你快死了。”
    “那你現在是很失望了?”她微笑著反問,暗暗積聚力量。
    法老哼了一聲,“你要去哪裏?”他問。
    “我正要去找你。”她繼續微笑。
    “很好,我也有事找你。”法老轉向身後的侍衛官,“你下去吧!紀斯卡多,我要和‘未知’單獨談談。叫他們別來打擾!”
    侍衛官應聲退下。可綸喜出望外,少了個保鏢,她是不是有機會多煽他兩巴掌呢?
    等侍衛官消失後,法老再度望著她,“你為什麼找我?”他問,似乎有點好奇。
    “為了討債!”她故意含糊地說。
    “什麼?”他果然一怔。
    可綸就算定了他會發懵,左手捏著發膠,飛快地揚起右手,甩過他的左頰再反手甩過他的右頰,幹脆利落地給了他兩個狠重響亮的耳光。
    在她練習過無數遍的劇本上,她應該在討債完畢後當著他的麵驕傲地說一句“現在我們誰也不欠誰了!”,可她也知道她不可能有這個機會。在震驚的法老反應過來之前,她轉身飛奔,同時乞求神明賜她一對翅膀,好快點逃離勃然大怒的無賴法老。
    沒跑出幾步她就被他追上了,她幾乎就要被他抓到了,他想揪她的發辮,被她躲開了,他又伸手來抓她手臂,趁此機會,她迅速回頭,舉起發膠,對準他盛怒的臉拚命按動噴頭。這一擊果然湊效,法老大叫一聲,緊緊閉上眼睛,一手下意識地捂住臉,一手奮力伸過來想抓她。這次她沒能躲開,因她做不到一心兩用,不小心被他揮動的手碰到了左臂,他立刻死命纂住,狠狠一拉。她頓時失去重心,不由自主摔倒在地,他跟著撲上來,努力微睜雙眼,掐住她的脖子。可綸大驚失色,倉皇中瞥見他腰際的短劍,她立刻扔掉發膠,奮力抓住劍柄拔劍出鞘,他急忙鬆開她,騰出手來想要奪劍,但卻遲了半步——電光火石之間,他的頸項一陣刺痛,冰冷的劍刃已然橫在他脖子上!
    “別動!”可綸大喊。
    由於太過緊張,她沒掌握好輕重,劍揮得太狠,割傷了法老,血珠沿著劍刃淌下,她的手抖得厲害,她的聲音卻嘶啞而清晰:
    “放我走!”她命令他,劍刃抵著他的下巴。
    他往後傾斜,她逼上去,他的血滴在她的手臂上。
    “放我走!”她凶狠地說,“不然就叫埃及天下大亂!”
    他微微皺眉,顯然,她的後半句話刺動了他。他閉著雙眼,即不恐懼也不憤怒的表情,這讓可綸害怕,她的心狂跳,像是要躍出胸口,她幾時預習過這種場麵?
    “放我走!”她低喊,努力穩定自己,她知道自己的潛意識中有些東西,危險且難以控製,她怕自己會歇斯底裏發作,真的就此殺了他,就象對待那個獄卒。
    法老終於開口了,“你逃不出去,”他平靜地說,“我隻要喊一聲,士兵們就會趕來,你隻有死!”
    “至少有你陪葬!”
    “你真想殺我?”
    “我隻想回家!”
    “我答應過你,明年送你回去。”
    “我等不了!我一秒鍾都不想再呆在這裏!我討厭這裏!我討厭這裏的一切!我要回家!我要我原來的生活!我要爸爸媽媽都在我身邊!
    “也討厭我嗎?”
    “我恨你!”她大叫,然後失控般的,神經質地一迭聲地喊,“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
    她驟然停口,視線中突然出現了法老的侍衛官,他在不遠處,張好了弓,箭在弦上。他的臉上再也找不到貫常的溫和,他冷酷地瞄準了可綸,當她是危險的敵人。瞄準她的不止侍衛官,還有衛兵,他們全都不聲不響地從天而降,她可以想象已經有無數箭頭對準了她,隻是他們投鼠忌器,不能射。
    她倒抽一口涼氣,萬箭穿心,會有多痛?再看看眼前神色安詳的法老,他還在流血,可他依然含笑,這模樣,多像那蓮池中的女神!她迷茫地望著他,他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他不怕死嗎?
    她的奪人氣勢迅速消失了,快得她都來不及追回,她再也找不到支撐,那種驚恐惶亂的情緒重新抓住了她,眼淚重新奔湧而出,她真希望這一切都是夢!都是遊戲!都是電影!可它們竟然都是真實的!死神朝她招手,他的手指著解脫的方向,那是她的歸宿,不該是法老的。她不能帶著罪孽走過去。
    “咣當!”一聲巨響,可綸扔掉了短劍,她大哭起來,這不是在求饒,她憤怒自己怪異的命運,倍感委屈。
    “法老!”侍衛官扔掉他的弓箭,奔過來扶起受傷的法老,焦慮地一迭聲地問:“您的眼睛怎麼了?您還能說話嗎?萬能的神啊!您在流血!”他驚恐萬分,“快傳禦醫!法老受傷了!快傳禦醫!”
    “紀斯卡多!”法老的語氣依然沉著安靜,“我很好!不用擔心!”
    “您為什麼閉著眼睛?您看不見了嗎?法老!‘未知’刺傷了您的眼睛嗎?”侍衛官亂了方寸,他的目光轉向一動不動的‘未知’,他要懲罰她!她竟敢讓法老流血!她必須受到懲罰!
    “禁衛隊聽令!”他高聲叫道,“瞄準——!”
    “紀斯卡多!”
    “屬下在!”
    “不許傷害她!”
    “您是要親自懲罰‘未知’嗎?”
    侍衛官一時難以察知法老心意,他揀起了染血的短劍,遞到法老手中,法老握住了,安詳的神情不見了,他以不容反駁的口吻說:“全都退下!”
    盡管茫然不解,侍衛官還是一絲不苟地執行了法老的命令。他帶領著禁衛隊撤出,侍女們趕來為法老敷藥包紮,然後,她們也退下了。
    他的雙眼現在不那麼疼了,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他看見可綸軟癱在原地,她啜泣,顫抖,淚水班駁的臉蛋楚楚可憐,仿佛剛才隻是被魔神附體了,而今又還原成那個無助惶恐的小丫頭。
    幸好他沒有瞎!幸好他還能看見真正的她!
    他提著短劍慢慢走向她,站定在她身前,將劍伸出去,劍尖向著自己,劍柄朝她。
    可綸驚異地抬頭望著他,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用它殺了我!”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否則還它入鞘,從此不許恨我!”
    她被動地,遲疑地,幾乎是被他嚴厲的目光逼迫地,伸手握住劍柄。“你想讓我自殺嗎?”她不解地望著他,“不必假惺惺的,你明知道我不會殺你的!”
    “那就不要恨我!”法老伏下身來,漆黑的眼瞳中有她的倒影,他是如此真摯地凝望著她。
    所以她眩惑了,眼前的少年真是那個令她咬牙切齒的無賴法老嗎?滿腔恨意本該如火山爆發,熔岩一瀉千裏。可她的心底卻空蕩蕩,這究竟是因為她恨意太深以至難以衡量?還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恨過他?
    短劍在她手中輕顫,好沉啊!她還有力氣將它刺入他的身體嗎?答案早已注定,她隻能將劍還入劍鞘。
    “我不想殺你,我也不想傷你,”她怔怔地說,“我也不想這樣,事情發生時,一切快得象野火蔓延,我根本控製不了它。本來我隻想打你兩個耳光然後回家,因為你害得我差點被燒死又差點被淹死,逼得我去傷害無辜的人,我隻想要回一些公平。隻是這樣——僅此而已。”
    他慢慢靠近她,定定地看著她,溫柔得令她不安的神情,“為什麼你從來都不怕我?”他輕聲問,溫和的語聲猶如暖春輕風,拂動發梢。
    “我為什麼要怕你?”她反問,隔了一會,她想了想,避開他直視的目光,她不確定地說,“我不知道……我即不是你的臣民,也不是你的奴隸,你是法老,不是殺人狂。我為什麼要怕你呢?你是法老而我是無名小卒,但我們都身而為人,我們是平等的。我為什麼要怕你?”
    可能他從未聽過這種話,因為“平等”是公元二十一世紀的流行語,看著他皺眉,她說:“你不用理解我說的這些話,這都是另一個世界的運行法則,不屬於這裏。反正我也要回去的,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
    驀然——她甚至還在想著下麵要說的話——他的嘴唇壓在了她的唇上。
    灼熱的……灼熱的嘴唇……
    她懵了,傻了,驚得忘了呼吸。世界在她眼前旋轉,她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手腳失去了知覺,身體與靈魂分離,思想停滯了,她的意識裏,隻剩下他的吻——細膩、溫柔、熱情、輾轉反複的接觸——這樣過了多久呢?她不知道,滄海都成了桑田,不可能的事發生了,三千年前的木乃伊忽然複活了,他吻著她的雙唇!
    當吻漸漸從她的唇移到她的耳垂,他在她耳畔輕輕吹氣,輕輕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可綸!”她無意識地回答他,無意識地抱怨,“我討厭你們叫我‘未知’,我的名字是可綸!”
    “可綸……”他喃喃念著她的名字,低低地問,“可綸……你還恨我嗎?”
    還恨他嗎?火裏水裏支撐著她堅持下去的恨意,不在了嗎?
    她悚然一驚,那絕望,惶亂,驚懼到無以複加的感覺瞬間侵襲全身,她又開始顫抖,牙齒格格作響,理智與四肢百骸一齊複蘇。她睜開眼睛瞪著他柔和俊秀的臉,這夢魘般的感覺就是拜他所賜!他怎麼敢吻她?怎麼還敢大言不慚地問她還恨不恨他?!
    她狠狠推開他,他沒防備,倒在地上,“可綸!?”他困惑地喚著她的名字,“你怎麼了,可綸?!”
    “我恨你!”她堅決地,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會殺你,但是我恨你!永遠恨你!”
    法老想拉住她,使她平靜,可她再度將他推倒,向著早晨她曾與之說過永別的房間狂奔,事到如今,她也隻能將它當做她的避風港了。他的血還殘留在她的手臂上,觸目驚心的映襯。她洗不清這原罪,正如她無法忘卻她溫暖柔軟的初吻——法老給予的吻,那是她命運的雙重契約——血與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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