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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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燦爛如芒,在空氣中劃出一條一條金色的線,仿佛女神灑下的金針,刺破這晨曦薄霧。然後,一股暖洋洋的氣息彌漫開來,好教每個人都知道,今天,是阿曼神的祝祭。
田地裏的莊稼收割下來,在打穀場上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早起的農婦們成排站立著,打下的麥粒象流水般傳送到她們手中,用小木鏟把麥粒向空中揚去,晨風吹過,吹去草渣和糠殼,紛紛落到地上的,是飽滿的大麥和小麥……
納魯斯大神官佇立在陽台上,眼光卻久久望住這樣一幅極非凡的風景畫,隻是他的炯炯目光,穿越了農婦們,在他眼中,似乎有一位窈窕少女,微黑的肌膚沐浴著晨光,臉上泛著那樣動人的微笑,美麗一如往昔,毫無瑕疵。
“阿蘿………”大神官的表情忽然溫柔起來,低低喚道,“阿蘿……阿蘿……阿蘿……”
永遠這樣多好!阿蘿,永遠在他眼中!
“大神官!”那是侍從阿奇在叫他,“大神官!”
納魯斯大神官一怔,臉色微慍,轉身麵對匆匆奔來的侍從,道:“法老已經到達孟菲斯了嗎?”
“有傳令兵來報,法老昨日抵達法尤姆綠洲,估計現在已經進入孟菲斯城了。請大神官也沐浴更衣,前往卡納克大神殿祭神!”
“再等一會!”大神官沉聲道,他離開陽光,走向大殿深處,手杖將青石地敲得鏗鏗作響。
“大神官!”阿奇追上去,忍不住問道,“您是上下埃及的祭祀長,為什麼竟不與法老一同前往孟菲斯主持祝祭呢?”
納魯斯大神官轉過身,狠狠盯了侍從一眼,冷冷道:“你是不是覺得一條舌頭太多了?”
侍從嚇了一跳,身為寵侍還是第一次遭受這樣的警告,他連忙伏身在地上:“請饒恕我的多嘴吧!”
大神官哼了一聲,道:“尊貴的大祭司佩特拉女王預言將有‘未知’降臨底比斯,疑為凶兆,法老這才決定前往孟菲斯度過祝祭,身為大神官,底比斯的祝祭自然由我來執行!”
“法老非常信任大祭司啊!”阿奇討好地附和了一句。
納魯斯不置可否,喃喃道:“佩特拉……未必有這樣的力量來左右法老……法老他……有自己的目的……”
莫名其妙地,他渾身一陣寒戰,“阿奇,把我的皮袍取來,這兒太敞風了。”
阿奇應聲而去,納魯斯大神官最後望了一眼那金黃一片的豐收土地,“阿蘿,”他想,“這就是埃及,你所深愛的,一直想要得到的埃及!阿蘿,統治這片土地的君主,已經不再是那個小孩了,他的心思,連我也不再熟知洞悉了!阿蘿……”
“大神官!大神官!”一陣急促的呼喚聲自下而上傳進了聖殿,納魯斯大神官微皺起眉,慢慢朝外走,“阿奇,”他大聲喚道,“又出什麼事了?”
“大神官!”阿奇奔進來,手上托著皮披肩,“盧克索那邊有僧侶前來,大祭司預言的‘未知’真的出現了!”
納魯斯大神官一怔,立即問道:“告知法老了嗎?”
“已有飛鴿傳書往孟菲斯去!據說那個‘未知’是個很奇異的女子,聖廟的僧侶們不敢攔她,已經讓她離開聖廟了。”
“她是怎麼出現的?!如何確定她就是預言中的‘未知’呢?”
“大神官!她可是從‘神之居’中走出來的啊!!”
從“神之居”中走出來的!?
這麼說——她竟是從神那兒來的嗎?
“那些家夥為什麼不攔住她?”納魯斯大神官急忙吩咐道,“立刻派人出去,一定要把‘未知’找到!她不會走遠的,給我一處一處的搜!”
“大神官!”說話間又有侍從奔來回稟,“有消息從孟菲斯來,法老已經啟程回返了,並且沒有選擇水路,直接帶領護衛隊經由陸路返回!”
“他並不懼怕這個凶兆啊!”納魯斯大神官在心裏說,“他甚至急不可待的想要捕獲她!這麼說,對於佩特拉的預言,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隻是為了藐視底比斯的主神祭,他才特意前往孟菲斯祝祭!——這麼說,他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了!”
想到這兒,納魯斯大神官將權杖重重一擲,“阿奇!”他大聲說,“備車!前往盧克索聖廟!”
卡納克和盧克索的巨大聖廟,是百門之都底比斯的中心,在此生活著底比斯三分之一的民眾,尼羅河從城市西邊流過,向城中延伸出無數條運河,灌溉著農人的田地和貴族的花園。淺灘中有鱷魚出沒,水中潛伏著河馬,沙漠來的風,吹過河麵,紙草叢隨風而搖曳多姿。
可綸坐在一株樹下,因為樹上掛滿了一大串一大串紅色的果實,她有限的植物知識告訴她這是埃及常見的棗椰樹。吃完了背包裏隨身攜帶的餅幹和礦泉水,她不得不開始考慮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下一頓怎麼辦?
她的生物鍾有些混亂了,從晚上8:30突然之間來到下午3點間,然後在興奮中過了一夜——確實是難忘的一夜,像任何遊玩的人一樣,隻會抱著玩耍的心態來看待周圍的事物,她坐在久仰大名的尼羅河邊,欣賞古埃及的月光,想象埃及豔後的模樣。迷糊中睡去又醒來,不知不覺間,已經是來到異世界的第二天了。
過去也曾聽聞過,時間就像一條平靜流動的河流,在暗流湧動處也有旋渦出現,若不小心被卷入,可能就會被帶離自己所身處的時空,而來到一個未知的世界。比大多數人都要幸運的碰到這個時間的旋渦而來到古埃及,可綸在激動過後,有點犯愁,要如何回去呢?是不是再回到那個神廟的房間就可以了呢?萬一回去了不能再來怎麼辦?畢竟還有很多東西沒看過沒玩過,看一次尼羅河的月亮就回去那也太浪費了。
那麼就留一段時間吧,她這樣決定。
不過,到哪裏去找飯吃?餡餅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她站起來,伸手摘下一串椰棗,作為貯備糧吧!同時用空空的水瓶裝了一點幹淨的尼羅河的水,順便喝了一口,第一次喝埃及之母尼羅河的水,雖然是沒有漂白粉和淨化劑的味道,可是那種水腥氣也蠻難聞的。
在水流進嘴中的那一瞬間,可綸感覺到了一點變化。在無人的河岸邊,她體會不出這小小變化的力量,可當她背著行囊一路走到熱鬧的集市時,她終於意識到了,這第一口難喝的尼羅河水,居然讓她神速間獲得了溶入埃及的鑰匙——語言。
漁夫起網時的吆喝,商人響亮的叫賣,婦女們喋喋不休的討價還價,她統統都能聽懂了!她喝的那一口真的是尼羅河水嗎?那她離開時一定帶一大桶回去,準保比語言學習班更受歡迎。也許神在那一刹那授予旨意,給了可綸埃及的語言力,想讓她有一顆埃及人的心吧!
慢慢走在集市上,相對而言裝束怪異的可綸,贏得了相當的回頭率,人們不無好奇的打量著她,同時又忙不迭地回避她。
可綸從包裏取出相機,本來想拍兩張以茲紀念。但就在這時,她聽見了好象有誰在叫喊著往她們這個方向來,而且還有馬蹄聲。很快便有一大隊的人馬出現在眼前,他們戲弄似地追著一個瘋狂奔跑的人,他是那對人馬的獵物嗎?那他可倒大黴了。
街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迅速地分散開來,可綸隨著眾人避在一邊。此時馬隊放慢了速度,為首那匹大黑馬上的少年首先停了下來。
“死了嗎?”他問,卻又不等隨從回答,手一揮,一條烏黑的鞭子飛了出來,驟然卷住那狂奔的人,將他拋到半空,複又驟然地收回。那可憐人直直的摔下來,撲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少年回握住鞭子,姿勢很漂亮,看來是經常擺弄鞭子的戰車兵。他揚起一抹得意洋洋的微笑,“好了,我們………”他這樣對他的隨從開口說道,可就在這時,不知哪裏突然閃出一道強光,馬立刻受驚地踢動前蹄,差點沒把他掀下去。
少年緊攥住韁繩,穩住了坐騎。慢慢掉轉目光,朝光源來處望去。
於是,他看見了可綸。
“一個女人。”他說,帶著驚奇和輕蔑,揚起眉,漆黑的眉毛下是一雙漆黑的眼睛,那目光——海般深沉,刀般銳利。
事實上她還算不上是個女人,不過一個小女孩罷了。這個驚擾了他還不自知的姑娘手了拿著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剛才發出強光的就是那玩意嗎?
“真是難得一見的殘酷!”可綸這樣說著,收起相機,想要離開。可在她邁步之前,那個少年就策馬攔在了她麵前。那匹馬,和它那個暴君主人一樣威風凜凜的黑馬,倒真把可倫嚇得後退了一步。她仰臉看他,猜想他是不是哪個驕橫的貴族之子。同時她心裏有些惴惴不安,好象做錯了什麼事等著受罰一般——可真是見鬼,她隻不過拍了張照片——難道光天化日之下拍照也是被禁止的?
兩人彼此間衡量了一下雙方,都沒有結果。
“你想幹什麼?”可綸不客氣地問他。
“一個沒有臣服之心的女人。”少年下了一個判斷。他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可倫,麵無表情,隻是在他那雙深沉的大眼睛裏,光芒閃動,忽而憤怒,忽而好奇,忽而詫異,忽而又象是有些讚賞。
“剛才你——說什麼?!”他冷冷問可綸道,“表示不滿嗎?!”
“不敢,隻是個人意見,你完全不必介意!”可綸回答,她不想惹是非。
“我介意!”少年說,“收回你的話!”
“這個被你追逐的人,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嗎?即使他有犯罪,我想也應該交給法官處置……”
“他什麼罪也沒有犯過,連一件錯事都沒有做過!”少年打斷可綸的話,斷然回答。
“追他——隻是為了好玩嗎?”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個聲音在心裏對可綸說,認清現實吧,古代世界的殘酷是你所不能體會的。
聽了這話,少年身後的人嘴唇一動,想要辯護什麼吧,可是少年手一攔,阻止了任何粉飾,笑嘻嘻地補充說道:“這樣追他,很有意思。如果你玩過,也會喜歡這遊戲的。”
確定無疑,不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可綸知道自己是碰上了一個地道的無賴。
“和無賴是沒什麼道理好講的。”可綸輕蔑地看著他,“或許你家世顯赫,可你也一樣要為此而受到懲罰,你自求多福吧,再見!”
可綸說著,匆匆便要撤離,但在她轉身之前,少年立刻又撥弄馬頭,再度攔在了可綸麵前。
他不想讓我離開!他好象全然不在乎我的指責,也絲毫不為自己將要受的懲罰而感到害怕,仿佛躺在地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毫不起眼的石頭,甚或一粒他根本沒放在眼裏的沙子!
可綸很生氣,可是神沒有賜給她好鬥的天性,而她的正義感,也不夠支持她抵抗這一大幫子人。恐懼感從心底升上來,可綸不得不盡全力將它壓製住。
“受誰的懲罰?法官嗎?”少年退開幾步,唇角牽起,他居然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起來了!
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可綸忿忿的想,這可惡的笑聲,快停止吧,簡直像是在嘲弄她!
“喂!”可綸終於忍不住了,“你笑什麼!?”
少年笑嘻嘻地瞅著她,“丫頭!”他竟敢這樣稱呼她,“你比那個奴隸更有意思,我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對吧?紀斯卡多?”
這句話想必是和他身後的馬上少年說的,紀斯卡多?這個名字很高貴嗎?為什麼周圍的人聽見這個名字,臉上都顯出敬畏的神氣?可倫迷惑不解地看著馬上眾人,他們看她的眼光好奇怪啊,好象在看著一個大傻瓜。
“哪個法官膽敢製裁我?”他微笑著反問。
“總會有的,就算你家世顯赫,我想埃及的法老王也不會容忍你這種敗類這樣猖狂的!”
“是嗎?”少年注視著可綸,表情古怪,好象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可是,”他慢吞吞的說道,“我就是法老啊!”
此言一出,周遭眾人立刻匍匐於地,將臉貼著沙土,深深的行禮。
穩住,穩住,他在詐你呢!空口說白話我也會啊,可綸昂起頭,報複似的也是一陣嘲弄的大笑,“我要是相信你那才真見鬼了呢!”
她的反應顯然出乎少年意料之外,他微帶眩惑地凝視著可綸,這樣一個姑娘,突然的出現,毫不客氣地指責他,並且完全的懷疑他,這是少年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所以他覺得有趣。這實在是個奇異的姑娘,她的奇異,是來自於那雙他從未見過的綠眼睛嗎?翠綠色的美麗的眼瞳,極清澈,極明媚,隨著某種情感而變幻為一種無法形容的神秘之色,蘊藏著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也充滿了稚氣。
“………一種從來都沒有看見過的女孩……綠色的眼睛在陽光下閃光………如同星落尼羅河……”
是啊,如同星落尼羅河,光芒閃耀過後,也該消逝在尼羅河裏吧?但是——她年紀還很小啊!這樣年輕就處死她,未免也太可惜了!一個外國姑娘!她竟是個外國人!
這一次少年並沒有攔住可綸,他隻是冷冷地目送著。可綸挺直著腰往前走去,驕傲地昂著頭,可是她事實上她真是不自在到了極點!那少年的目光,好象穿透了她,冷冷的視線灼熱地燙著她的心,真難受啊,這感覺就是痛苦吧——瞎說,我為什麼要覺得痛苦呢?太可笑了。
所以可綸沒有回頭,她慶幸著,後怕著,莫名其妙地心痛著,盡管剛才勇氣過人,現在她卻恨不能生出翅膀來,好迅速地飛離那少年的視線。她不得不承認,少年銳利多變的眼神,是任何一個埃及無賴都不可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