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第十六章 營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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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兵士送上牛羊肉及兔子、大雁等野味,供各營帳烤食。
楊毅拿了隻宰好的野兔。池曉雷正在切瓜,看見他手裏的兔子,忙道:“你要吃兔子?我來烤吧。”
“我來!”楊毅在地上砌著石頭,“我說過,突勒領隊長指名要吃我烤的兔子。今天你也嚐嚐,包你沒吃過!”
池曉雷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擺放,“是麼?那我不客氣了!”
“當然不客氣,看我的!”
一時間,烤肉的香氣彌漫在營地中。篝火熊熊,酒氣襲人,一張張被火映得發紅的臉上掛著笑容,將士們說說笑笑,熱鬧融洽。
周亮一拍大腿:“好久沒這麼盡興了!今天不醉不休!”
他連幹三大碗,胃裏發燙,酒興上來,抬頭仰望無際無邊的夜空,空中,一輪明月又大又圓,皎潔月光灑在這蕭瑟邊關,顯得格外多情。“嘿,這夜色甚好,管你們笑話,我可要來一個了!”
他的“來一個”,就是拉開嗓子唱起了歌。
這是一支邊塞歌謠,調子雄渾中夾著幾分蒼涼,配以他粗豪的嗓音,倒也唱得蕩氣回腸。
其他人也一邊打著拍子,一邊漸漸跟著唱起來。
夜空廣袤,荒野無垠,將士們圍著篝火唱歌,一麵是架上牛羊肉滋滋作響,大碗大碗的酒接連下肚;一麵是調子蒼涼的邊塞歌曲,和相隔不遠的突勒大軍。一時間竟糅合了歡快和悲壯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
一曲唱罷,周亮得意地問:“你們說,我唱得如何?”
周圍一個個都撫掌稱好。
周亮笑罵:“馬屁精!當我醉了?別人喝了酒是作一手好文章,我喝了酒是調子都唱歪!你們還敢說好!”
有人笑著說:“那將軍何不也作一篇文章?方才比了武,正好論論文,文武雙全嘛!”
“廢話,老子舌頭都打結了!對……就你,你來作首詩!”
“別別,我可是個粗人!哪懂得這些?”
另一人解圍道:“就是,他會寫什麼呀,狗屁不通的,肯定笑死人!算了,將軍別為難他了。”
“那不行!我們堂堂大寧將士,連點墨水都沒有,成什麼樣子,豈不叫殿下笑話!”周亮要麵子道。比武已經遜了一籌,說什麼也不能再失臉麵了。
楊毅聽見,剛開口說了個“我”字,就被周亮粗豪的點名聲蓋過:“你!要不你來!”
“不不,我也不行……”那人滿場張望,看向這邊時,忽然靈機一動,“對了,池將軍呀!聽說他考過進士,一定行!”
其餘人正害怕指到自己身上,一聽提了池曉雷,紛紛附和。
池曉雷看向楊毅。
楊毅幹笑了一聲,低聲說:“這個不關我的事。”他從沒想笑話誰,周將軍多心了。又說道:“不過,如此良夜,就賦上一首,別辜負了大家的盛情嘛!”
池曉雷沉思片刻,口占一闋道:“烽火催驚彈指間,西風幾度到陽關。邊塞歌聲出四野,故鄉明月照寒山。葡萄酒,一杯殘,醉裏桃花上容顏。請君莫問逍遙事,金鼓鳴鏑總未閑!”
“好!”周亮掙回了麵子,撫掌哈哈笑。
楊毅知道池曉雷惦念故裏,憂心戰事頻繁。也是,才太平了兩年,突勒又來犯邊,這一年年何時是個盡頭,這次,總要把他們打得元氣大傷才好!楊毅眯起眼,目光一厲。
池曉雷皺著眉也是同樣心思,五指無意識地一緊,手裏撥火的柴棍“啪”地斷了。
一隻手伸過來,把餘下半截柴棍從他手裏抽走。池曉雷轉過臉,楊毅笑嘻嘻地亮出烤好的兔子,“曉雷,好了!香不香?快嚐嚐!”撕下一條兔腿。
香氣四溢。楊毅確實好手藝,烤的兔子色澤誘人,香酥可口,既沒烤焦也沒半點夾生。“好吃!”
楊毅喜笑顏開,“要是喜歡,我可以天天給你烤。”
“那怎麼行?我不成了欺壓你的突勒小頭目麼?”池曉雷推推楊毅,“你看那邊,又開始了。”
又有好幾個小夥子上了場,相互過招比試。周亮還定了彩頭,兵士們更是踴躍。
楊毅看去,但見他們先來後到有條不紊,在場上身手矯健,看得出平時勤於操練,不由稱讚:“塗大帥整軍有方。”
又看了幾組,終於輪到他們兩人上場。
楊毅和池曉雷相距一丈多遠,麵對麵地站著。雖然神色平靜,周圍空氣卻暗暗緊繃。
聽說兩人比試,本已醉醺醺的周亮,酒又醒了。
李樂揚聲問:“二位用什麼兵器?”
“隨殿下!”“隨將軍!”兩人不約而同地回答。
話音落地,兩人對視一眼,嘴角都流露一絲笑意。
李樂摸摸頭,隨手拿了兩支長槍,一左一右拋到場上。
兩人各自接槍在手,“請!”
觀戰的將士們緊張得屏住呼吸,楊毅連勝三場,要是這一場也贏了,那軍中可說是無人了。總不能把老元帥拉上場來比一比。
這一場和前三場又不可同日而語。眾人滿耳都是金屬碰撞聲、衣袂翻動聲和風聲,睜大眼睛卻隻看見兩團時分時合的光影,偶見人的輪廓,卻又迅速隱沒。
快,太快了,就像飛虹閃電,讓人心驚目眩。
全場寂靜得出奇,沒有人喝彩,沒有人評論,人人緊盯著他們。篝火被二人帶出的疾風卷得劇烈搖晃不止。
打到激烈處,“哢”地一聲,兩支長槍竟然齊齊從中折斷!
將士們紛紛倒抽了口氣。
楊毅和池曉雷則不約而同甩了槍,繼續用拳腳較量。比之用兵器,竟然一點不遜色!
轉眼就過了上百招。還沒分出個強弱。
就在眾人越來越緊張的時候,突然,響起兩下響亮的擊掌聲:“好!好功夫!”
兩人停下手望過去,是塗老元帥緩步而來。
塗誠意處理軍務常常要忙到深夜,剛剛一直在研究陣圖,出來散步想清醒下頭腦,正巧看到他們在比試。“好,可謂是精彩絕倫!”他捋須讚道。
此時兩人姿勢還沒收回去,楊毅一隻手抓著池曉雷的肩,另一隻手格擋他劈向自己腰間的手;而池曉雷一手劈向他腰部,另一隻手卡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腕。兩人腳下交錯格絆。
楊毅手一伸,順勢環過了池曉雷的肩頭,就這麼攬著他的肩走向塗誠意:“讓大帥見笑了。大家非要看,我和曉雷才比劃比劃。”
塗誠意看他摟著池曉雷兄弟親密的樣子,心想榮王不但有本事,而且沒架子,不拘小節,心中的好感更多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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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沒分出輸贏,就算是平了,將士們雖然有些遺憾,但也好好地過了一次癮,高興地紛紛回了營帳。
已經是深夜,池曉雷和楊毅分別用冷水簡單地擦洗了身體,準備休息。
池曉雷說:“這新墊子是為你鋪的,你來這裏睡舒服些。”
“白天我們睡得不是挺好嗎,不必麻煩了吧。”
“就怕你嫌擁擠……”
“怎麼會!我們是同生共死過的人,自然感情好,怎會嫌擁擠?”
池曉雷忽覺“同生共死”幾個字聽在耳裏,有種隱約的怪異。就仿佛……受過什麼盟誓一樣……
既然他不怕擠,就隨他好了。
坐到他身邊,雖然是一人一張被子,但跟楊毅如此近的距離依然有些微妙的異樣。
楊毅也沒躺下,上下看了看他,關切詢問:“你重傷才好,今天就激烈打鬥,身體有沒有什麼不適?”
“沒有,早就好了。對了,你給我的藥真靈,是什麼藥?”池曉雷好奇問。
“是南疆貢藥,白露丹。一共兩粒,皇上都賜給了我。”
楊毅拿出一隻小小錦袋,打開,裏頭一枚晶瑩剔透的藥丸,清香隱隱。
“皇上對你愛護,可惜,這麼好的東西卻被我用了。”
“被你用了才好!若是皇伯父知道,肯定高興還來不及!”楊毅黑幽幽的眼眸盯著他,似笑非笑,“你知道,他喜歡你。”
池曉雷頓時一窘,別開目光,“你別說笑了。”
“沒說笑。”楊毅依然盯著他,緩緩道,“換了我,也會喜歡你的。”
池曉雷一驚,轉頭迎上他的眼光。楊毅挑了挑眉尖,調皮地笑了一笑:“你不信?”
池曉雷臉上發燒,正想說“別再玩笑了,早點睡”,楊毅猝然把臉湊近。
池曉雷猛然瞪大雙眼,難以置信——楊毅竟然……吻……吻了他的臉!
他腦中有瞬間的空白,那溫熱嘴唇觸碰的感覺卻如此清晰……盡管隻是輕輕一觸,卻仿佛一場令人措手不及的風暴。
“你……”不知是應該質問、指責還是其他的什麼,池曉雷卻啞然說不出話。
楊毅沒去看他的臉色,自顧倒下鑽進被子裏,“好困……曉雷,睡了。”
他這樣子,就仿佛剛才不過是個沒啥了不得的玩笑。
池曉雷還在驚愕,直到楊毅發出平穩悠長的呼吸,才勉強也躺下。心想,好在明天丁公公就走了,不用再跟這個家夥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