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同嶽陌塵來到了這個京都。那個本應該繁華的地方。要知道，我來了這兒，竟從未來過此處。當初的喧囂大概早已在聽說變天之時就散了去，許多人家已經沒人居住，更多的隻是呆在自己的一處土地，誰的門也不開。
    我與嶽陌塵來到的地方不是皇城，而是招兵之處。那裏很少有人走動，大約是怕了抓壯丁的兵，也或許是那些可以當兵的男人早已經不在了。
    看到我們，尤其是嶽陌塵，招兵的人立刻衝過來，對他道：“好小子，好身板！當兵去！”說完硬要拉著嶽陌塵畫押。嶽陌塵淡淡地甩開那隻用力握住他的手，道：“我會當兵的，不過有個前提，我要帶上她！”說著指著我。那個招兵的上下打量了我一回，破口大罵：“你小子倒是好，都打仗了還不忘女人！不行不行！這怎麼行！軍中是不能出現女人的！連這點規矩都不懂！”說完還白了嶽陌塵一眼。
    “若我說我要做的不是兵，而是統帥呢？我帶一個軍師不算是違規吧？”嶽陌塵還是淡淡地說道。隻是那個招兵的開始大笑起來：“統帥？！你這樣子要當統帥？！你奶都沒戒呢吧！”嶽陌塵也沒發聲，從衣兜裏掏出一塊玉佩：“這樣可以嗎？”
    玉佩之上，赫然寫著一個“灝”字。
    見玉如見人。誰都知道卓灝是誰。招兵的人自然也知道。見了這塊牌子，瞪大了眼睛，驚惶地看著我們，一下子變得顫巍巍的，道：“小的，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沒想到是嶽公子大架，真是有失遠迎……”說完還對我們做了好幾個揖。
    嶽陌塵沒理他，說句難聽的就是見他這樣根本不屑理他。隻是將眼神轉向別處道：“軍營在哪裏？誰是統帥？”
    接著我們就被那個阿諛奉承的找兵人帶到了一處營地。
    那裏沒有統帥，隻有副統帥，聽說昨日統帥因為逃走時被敵人逮到而當場被捕。
    嶽陌塵看著那寂靜的軍營，充斥著懶散與恐懼的氣息。每個人的眼神中具是害怕與迷茫。嶽陌塵將招兵人支走了，大家也靜寂地看著這個說是來當新統帥的人。大約是看到嶽陌塵一卷書香氣息，很多人都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大家看夠了？”一句話震懾全場。嶽陌塵用盡了他的內力喊了出來，他的內力那麼深，估計沒武功的人早就被震破了耳朵。果然，有很多士兵的耳朵流下了血絲。當他們反應過來時，都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文弱書生。
    “相信大家也知道了當前的局勢。大家有的本就是兵，覺得這個安穩盛世怎麼可能有仗打於是秉著可以養活家人的願望來到了此處，還有的恐怕就是被那些無情的招兵人帶來，當了壯丁，你們這個人，有的本可以衣食無憂的完成自己的夢想，有的本可以娶妻生子安度一生，可是因為這樣的戰勢而被強行拉到了此處。見到戰場上的殘忍，你們恐懼、害怕，可你們想過沒有，若整日想著逃，還不如拚死一戰，為自己的親人守住這份土地！當逃兵的隻有死，而當勇士的才能有活路！我希望你們考慮清楚，若是我們打了敗仗，我們的家園就要失去了，到時候就算是撿到了一條苟延殘喘的命又如何？家人呢？他們一定還在嗎？還是早就被敵軍殺了？”
    全場寂靜，連呼吸聲都聽得見。嶽陌塵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相信，不想打仗的兵會打失敗的仗，所以並不想為難你們，若你們真的不想在戰場上，那麼我答應你們可以回家。放心好了，剩下的事我會安排的。”說完，走下了台。
    晚上，嶽陌塵開始集隊訓練。我在房裏看著寒風中的他們，心裏百感交集。原來這就是軍營生活嗎？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樣的生活若不是戰場何嚐不美好？因為一個人的一些話，帶動了所有人的積極性。
    “落落還沒睡？”穿著盔甲的嶽陌塵早已沒了書生氣息，反而有種英姿挺拔的感覺。他的折扇還在枕頭底下，隻是也再沒打出來過。大約是覺得來到了此處就定要穿著盔甲，而這幅打扮手持折扇總不大好。
    我對他點了點頭：“怎麼樣？有沒有少了人？”雖然嶽陌塵的言辭十分鼓動人心，可是終究是有人會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嶽陌塵點了點頭：“還不少，不過沒事，打贏了仗再招兵好了。”說完卸下他身上厚重的盔甲。
    “那麼自信？”我幫他拿了一件衣服披上。
    “嗯。”說完滿足地看了我一眼，我一愣。
    “怎麼了？”看了看我自己，穿著一身男裝，因為軍營裏出現女人還是很不好的，嶽陌塵為了節省不必要的麻煩而讓我換了一襲男裝。而且為了不讓我被發覺，就讓我晚上與他睡在一個房間。
    “沒事，隻是覺著落落像極了我的小媳婦兒。”說完痞痞地笑了一下。我揮開他伸過來的手，道：“竟會在這種嚴肅的時候說些有的沒的，你是不是恢複了？”
    他笑了，這次卻是極為的慵懶，“是啊，算是恢複了吧，自我安慰覺得人無完人嘛，很多事沒有預料到也不能全怪自己，況且落落也說了這樣的自愧於事無補，還是做些什麼好，所以我現在做了，心情自然也就輕鬆了許多。”
    翌日，我剛醒時就聽到外麵練兵聲了。
    起身看著外麵已經賈汗淋漓的士兵們與那個站在他們最前方的嶽陌塵，會心一笑。
    很久很久之後我好像才明白過來這個笑容的意味。
    平樂十五年，康神發生異變，之後各處動蕩，人心惶惶。京都景軍發生三次動亂，一次統帥因慌而逃，落入敵手，當場被捕，經景軍換統帥之後卻神勇無比，從此景軍士氣大振，連續兩次戰勝了敵軍，取得了天下第一軍的稱號。而新統帥嶽陌塵的名字也響徹了天下。
    我看著這個天下第一統帥呲牙咧嘴地叫著，心裏越發的好笑。外麵的人都將他看做神一般，而到了這兒，卻像是個小孩子，隻是磨破了一些皮上一些藥水就要叫疼。
    “嶽陌塵啊，你能不能不要叫了？要是被你的士兵們看到了怕是要對你這個統帥失望了。”我調侃他道。
    隻是嶽陌塵好像是並不在意，隻是撇了撇嘴：“看到就看到，我可是他們的統帥！”說的好像不是一回事。我笑了笑。
    他現在可是身上處處受傷，我都習慣了他每天的這些大傷小傷，想到了他第一回紅著臉要我替他治傷時的模樣。
    那天是與敵軍的第一次交鋒，很激烈，我也在戰場上。嶽陌塵那個不知死活的家夥衝在了最前方——那個統帥永遠的禁忌的位置。而也是這個位子令其身後的士兵們的氣勢大振，直破了敵軍的腰間。順勢擊垮了敵軍。說的簡單，但是當時真的是稱得上轟轟烈烈。
    那天的他已經找不到別的人治傷了，況且傷得很重的他不想士兵們看到這樣的情況而挫了士氣，隻能向我求救。
    答應後，他就脫下了衣裳。
    那是一道很深很長的傷，從肩部一直到腰部。若不是嶽陌塵用內力護住心脈，怕早已戰死沙場。我深深吸了口氣，不知該如何下手。
    那個人好像在此之前從未受過傷，脫下衣裳的他顯得特別的白淨，而那道傷竟成了唯一且觸目驚心的一切。看著這樣的傷，我的手有些顫抖。
    剛用粘著藥的手碰到那道傷，嶽陌塵就悶哼了一聲，我的心下一緊，怕是很痛吧：“你叫出來吧，叫出來好一些，反正在屋子裏，沒人會聽見。”我們的屋子離軍營其實還算是遠，況且士兵們也都在療傷，怕是也在忍受著傷痛，不會有人聽見的。
    嶽陌塵這才放聲叫了出來。至此之後，每逢我幫他療傷他都會大叫。
    而現在就在剛剛打完了一場小戰之後的磨破了一點手上的皮他都開始大吼大叫，我在想是不是我慣壞了他。
    “好了好了，別喊了。”說完又對他嚴肅的說，“別每次打仗都衝那麼前麵知道嗎？你的命也是命，也會有人擔心的。”
    “落落嗎？”他又開始了，明明我是在教育他啊。
    “你能不能正經些？”我白了他一眼道。
    他卻歎了口氣，不像往常一般這樣嬉皮笑臉。看著窗外對我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落落我死了，落落會怎樣？”說完回過頭溫柔地對我笑著。
    我想了一下，立馬對他吼道：“不許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握緊，道：“落落，我是認真的。隻是，我很自私，所以我要告訴落落，我喜歡落落，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所以落落，我想知道，我死了之後你會怎樣？”
    我有沒有聽錯？他說他喜歡我？！
    “我……我……你……”我的舌頭像是打結了一般，說不出任何的話。
    “是，你沒聽錯，我喜歡你，桑落。今生今世我隻喜歡你。”說完站起身來，很認真的看著我。
    我從未見他如此認真的表情對我說這樣的事。
    “等等，我還沒能緩過來，你能不能等等？”我驚慌地埋下自己的頭，道。
    “落落……所以是我想多了，我隻想知道落落會不會掛念我罷了，並沒有期望讓落落接受我的意思。”說著鬆開了手，淡淡地披上衣裳，走了出去。
    隻留下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