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輕靈的劍鋒附上萬鈞之力，前進間是石破天驚的決絕和壓迫。我扣緊袖間的銀針，隻有一次機會，必須一擊即中。
    “別出手。”穆雲按下我。說話間一金一銀兩道光芒順勢而出，分則星芒燦爛月華皎潔，合則星月交輝相依相偎。日長籬落無人過，唯有晴蜓蛺蝶飛，尚局以慢製快，四周驀然風起，熱浪上湧，落星逐月彼此對換，落星鏈以點擊破，逐月鏈全麵防護。隻見得銀光點點，仿佛梨花樹動，驚起漫天飛蝶。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尚局的詩行劍法變化多端，劍法中融入了刀的砍爪的挑槍的纏斧的劈。銀瓶乍破水漿並，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大局已定，當真無趣。”顧逍遙眼角上挑，眼中的厭惡幾乎要化為實體，“沈穆雲，你當真隻要藥靈穀？紫衣四壇可不止是塊難啃的骨頭。”
    “這個自然，顧左使放心取去便是。”穆雲眼中有一種惋惜，對一個將死之人的惋惜，“詩行劍法是好，隻可惜……”
    “隻可惜尚局遭此變故心神大亂，從日長籬落無人過一式開始便處於下風。新月冥月又是兩麵夾擊。”我續道，片刻便見到新月冥月同時退回，“你看！”
    裴毅舍命摻入尚局和雙月的戰局，尚局見此向後一收，說時遲那時快，裴毅拔出莫約七寸長的匕首沒入尚局心髒，頃刻血流如注。裴毅背上是星月鏈造成的傷痕，紅色的皮肉翻開，肌腱下隱約有灰白的骨骼滑動。尚局並不是躲不開最致命的一擊，而隻是不願意躲開。既然選擇不了同生，那麼死同日葬同穴亦不失為一種圓滿。
    這一晚，尚局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人。
    “大人，原諒我。與其讓大人死在他人手中，不如讓我親自送大人上路。”裴毅自知形勢扭轉無望，即使今日不死也難以麵對尚局，倒不如放手一搏，至少盡力方知無悔，“如果，大人沒有遇見夫人，可以讓我一直陪在您麼？”
    “好。”尚局點頭，“奈何橋邊，一起走。”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冬之日，夏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室。”匕首倒轉插入裴毅的心髒，華燈明滅，繁華落盡終究意興闌珊，若不是最後的一句，終會意難平。挽斷羅衣留不住的，除了時間，便是同心。折戟沉沙，不敢有負彼岸蒹葭。
    “把他們埋在一起吧。總算是生不同室，死能同穴。”我說不清這樣的結局算不算最好。隻是，這樣的一場賭局，你若心甘情願，我便無話可說。賠了基業，贏得一句同歸。與裴毅而言，這樣便算是滿足了。
    “人都是一樣的。”顧逍遙冷眼望著說出百年之後歸於其室的人，“水光瀲灩融霜季，蝶舞翩翩複解疑。我最佩服陸姑娘的一點就是陸姑娘對他人的事總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眼前似乎有無數蝴蝶振翅而飛，我聽不到任何聲音，斑斕湧向墨藍的天空，忽如被一擊衝散，驚慌地四處逃竄，染了流光的翅膀宛若鑽石星塵般散落。不過是再曆一次前事，同樣看不清的是枝椏交錯後深如海的雙瞳。
    世界上的人那麼多，紅線穿越時空在命中注定四字中打了個結，青苔鎖，薔薇醉，百子櫃的底層是不語的菌落，密密地掩蓋了缺口。
    那就這樣吧，一切重新開始。你不曾為我遞上瓊漿玉液夜光杯，我不曾為你送來千年一醉琉璃盞。我還是你的少主，你的鳶兒。
    穆雲，原來，你的母親是我親手還給你的。
    如果不是你的錯，不是我的錯，那會是誰的錯？無法找到回頭的路，那我就陪你走下去，看你看的綠葉紅花，白雲藍天，隻是不再讓你看見。
    “顧叔叔，你以為自比上官錦鵠如何？”記憶蘇醒後心卻平靜很多，穆雲想得到的東西，我幫他奪來。
    “他已大傷元氣，不足為慮。”顧逍遙語氣頗為自信。
    “那麼如果是紫浩和他父親聯手呢？你埋了多年的細作，這樣廢掉連我都不舍得呢。”我嫣然一笑，指尖無意地劃過額前的碎發，“顧叔叔管好你的人便是，其他事情操心太多不利身體，會短命的。”
    顧逍遙真真是自作聰明，一個已經動情的人，怎可能乖乖受控。我按下心中的厭煩，剛才的話實在讓自己也無比惡心，我叫住走在前頭的穆雲，道：“折騰了這麼久到一點兒也不困。我四處逛逛，你叫那些人不許跟著，不然像被監視一樣，煩都煩死了。”
    “那我陪你？”穆雲眼中滿是“你到底認不認路”的疑惑，見我連連擺手，轉道，“也好，其他人還要善後，可白露還是離遠點跟著你比較好，這也是她的職責所在。”
    “那她不能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不然還是不行。”我不再堅持，反正白露一個人也做不了什麼。
    繞過前廳後廊，穿過一叢借了火焰精魂的紅杜鵑，走過一池竊了寒冰精魂的映月湖。未扣上的蓮紋雙鎖不知怎地便把我的腳步勾走。反正都是離開，到哪都是一樣的。稍一用力便推開了門，屋內以銀邊萱草貼地，竹青色如意萬字半明紙裱窗。草木的清苦氣息繚繞其中，似有還無。我抬腳進屋，卻踩在空氣之中，沒料到腳下地板一分為二，讓我直直地墜落。
    若是穆雲，定不會就這樣冒冒失失地進去不熟悉的地方。這算不算是一次曆練，沒有他在前麵引路，沒有他在旁邊鼓勵，一個人的旅途。那就不要來找我了，免得勾起你的傷心事。如果我說當年的陸鳶也是無心的，你會相信麼？穆雲。
    再次睜眼時燭火半明，身後是一片冰涼堅硬的石壁。不過是一個抬頭，我卻把尖叫盡數咽回，此時我的指甲怕是成了十個慘白的點。
    你相信死而複生的傳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