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生小心翼翼用棉花沾了點藥油輕輕的塗過歐陽瑾臉上的傷痕，看著歐陽瑾疼得眯起了眼睛。
    幸好是因為追出來把歐陽瑾忘記拿的作業本給他，才聽到巷子裏有人在吵架，才發現是他。
    “你……全聽到了？”歐陽瑾用棉花按住嘴角受傷的地方。
    “該聽了聽了，不該聽的也聽了。”
    “……”歐陽瑾看了一眼低著頭把髒的棉布收拾在一個膠袋了，說，“你在想什麼？”
    “那你想我想什麼？”
    “呀……別這樣子對我說話，你想說什麼？”
    善生順手把歐陽瑾手裏的棉花拿走，不小心碰到傷口，又讓他疼得咬著牙齒，便說道，“活該，現在知道痛了，如果我沒有回來找你，今晚你就被抬回去了。”
    “怎麼全是我的錯啊。”
    “那你沒有錯嗎？”
    “……”歐陽瑾以為善生想知道事情真相，便姍姍說起來，“好吧，要聽實話？”
    善生挑起眉，想著這家夥還真的誤會自己，看來是想把剛才自己聽的一知半解的事情說出來，他也就順理點點頭，說，“實話。”
    時隔三年，那件事第一次在歐陽瑾的記憶中被解放出來，在他喜歡的葉善生麵前，帶著時間的愧疚……
    初中的歐陽瑾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但是不同於現在被稱為資優生的他，而是一個讓老師頭疼卻無法管製的壞小子。
    每天在上課鈴響了半個小時之後才慢悠悠從學校大門口走進來，門衛對他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偶爾經過走廊時，看到年級主任在教訓遲到的學生時，他更是大搖大擺戴著大耳機從主任身後走過，還特意瞄一眼那些看著他心有不甘的學生們。
    當時跟在他身邊的還有豹子和幾個同是被眾人歸為壞學生的男生混在一起，上課睡覺開小差，不曾交作業，考試時候也是趴在試卷上睡覺，差不多時候就起來扔橡皮擦選答案。
    歐陽瑾能在學校這麼放肆，全因為他父親是南城的首富，每次他一在學校鬧事，他父親就給學校資助這資助那，來平息事情，在這種三四線小城的學校裏，久而久之，老師們也就對他不理不睬。
    雖然說是被學校列入了黑名單，但是歐陽瑾從來不欺負別的學生，本著“隻要你不踩過我的底線，就安然無事”的原則在學校混日子。但是跟他一起的豹子幾個人卻不是這樣子想的，他們喜歡欺負班上個性內向的同學，在學校外麵也經常打著歐陽瑾的名字去欺壓別的膽小怕事的人。這些歐陽瑾是知道的，但是沒有出聲，他以為他們隻是愛玩，不會弄出什麼事情來，直到程子歡的出現。
    程子歡是初三轉來他們班級的，開學第一天他跟在班主任身後，背著書包低著頭站在講堂上，個子比同齡的人還要矮小，個性內向，瘦弱的身子給讓人第一眼的印象就是營養不良。班主任偏偏把他安排在後麵的位置坐，正好成為了豹子他們欺負的新目標。
    歐陽瑾對這種事情也是見怪不怪，也沒怎麼去理會，不過有的時候會讓程子歡去跑腿買早餐。他對程子歡這種懦弱性格的人還是帶有不屑的，有幾次心情不好的時候，也不在意把程子歡狠狠推撞到牆上，看著那人疼得咬著蒼白的下唇，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他更是打心裏看不起，在他眼裏，程子歡就是顆“軟糖”。
    直到初三那年校運會，每到這時候，歐陽瑾會為班級做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參加長跑項目，他已經是連續兩屆拿到冠軍。而那一年的校運會，卻多了一個人報名，當在名單上看到同班級的程子歡時，歐陽瑾驚訝的挑起眉。
    一開始歐陽瑾以為程子歡是被人耍才報上這個項目，可是當他和自己一同進入決賽時，歐陽瑾才知道，他是真的有實力，雖然他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初三那年的校運會，是唯一一次，長跑項目有兩個冠軍，來自同一個班級，歐陽瑾和程子歡，讓人大跌眼鏡。那之後歐陽瑾才從別人口中得知，程子歡是以長跑為優勢作為體育生準備考高中的，對於豹子他們的各種欺壓，程子歡想著忍忍就過了，畢竟初三就一年的時間。
    校運會過後，豹子他們更是變本加厲的欺負程子歡，歐陽瑾每次看到那人卷縮在他們中間被嘲笑挨打的時候，眼裏閃過一絲鄙夷，也不插手。
    程子歡本想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災難般的初三也就即將結束了，直到體育特招考試的前夕，迎接他的卻是一生中最難過的一天。
    那天他從操場回來，一臉興奮，滿腦想著的是剛才體育老師說的話，說以他現在的成績肯定能考上南城一中。背著書包走上教室時，卻遇見在樓梯間打鬧的豹子他們，頓時心又涼了。
    豹子見不慣他一臉春風得意的模樣，走過去就是一巴掌，接著其他兩人也湊過來扯他的衣服和扇耳光。
    恰好這時候歐陽瑾一臉陰鬱的走過來，他剛和父親吵完架，一肚子悶氣，心情像六月末的天氣，煩躁不已。見到這一幕，不屑的掃過抱著頭在挨打的程子歡。
    突然間，程子歡卻不同往常的忍耐，一下子大力的推來豹子他們，豹子撞到在牆壁上，其他人也愣了一下。隨後更是一陣狂打，程子歡發瘋一般，和他們扭打在一塊，盡管身上全部掛了彩。
    歐陽瑾冷哼一聲，準備走過去，看到地上程子歡的書包，從裏麵掉出來一張準考證，是明天體育特招的。豹子走過來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準考證，準備撕掉。程子歡猛地大力推開揍打自己的兩人，撲向豹子搶過自己的準考證，卻撞到一旁的歐陽瑾，這一碰讓歐陽瑾原本煩躁的心情達到最高點，他從兩人手中一搶過準考證，一下子撕碎，散在空中。程子歡目光散渙，突然像個瘋子撲上來，歐陽瑾想著伸手一推，意外發生了，程子歡踩空腳，整個身子往後翻，滾下樓梯，腳部被撞到堅硬的水泥，似乎能聽到骨折的聲音。
    其他的人見到這一情景，害怕的連滾帶爬離開了。隻剩下歐陽瑾一個人像定住腳站在樓梯上麵，望著暈倒在地麵的程子歡，一動不動。
    後來程子歡被老師送去了醫院，醫生經過診斷很遺憾的告知，嚴重的骨折創傷，以後不能再跑了。歐陽瑾躲在病房外麵，聽到房裏程子歡幾乎悲慘的哭聲，人生第一次，他感覺到懼怕，狼狽的跑回家，鎖在房間裏。
    那天之後，歐陽瑾躲在家裏近乎兩個月才肯去學校，班上的同學對他更是不敢靠近，程子歡的位置卻是空著。他知道是父親出錢搞定這件事的，學校多了一間圖書館，程子歡也從此消失了。
    那個夏天過去了，歐陽瑾也變了，考完試的那天，豹子走到他的座位前，搭上他的肩膀時，他甩開了，站起來，冷冷的盯住豹子的眼睛，說，“滾。”
    歐陽瑾整個暑假把自己鎖在家裏，直到父親遞給他南城一中的錄取通知書，接過來的時候，他想起那張帶點病態的蒼白的臉。開學的第一天，他還特地去了新生榜看了一眼，沒有那個熟悉的名字。那一刻，歐陽瑾就把那人鎖在記憶裏，帶著生平第一次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