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霧裏醉竹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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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天降大霧,影影幢幢的瞧不清事物。
    驢阿四手持奇劍山莊的令牌前來聚集眾工匠共赴蜀山。出發的時間比約定的早了一個時辰,但眾人見他手中令牌又莫敢不從。
    驢阿四一副發號施令的派頭喊道:“蜀山三派中,以蜀南天綺劍派勢力最大,而天綺劍派中,奇劍山莊一脈可謂人丁興旺。大家多勞多得,隻要顧莊主滿意,定能讓你們賺個盆滿缽滿。”
    吳長有得知聶青跟鄒信人識字,心中欣喜,從家中拿出一個青花瓷瓶交予聶青,讓他贈給先生作為賀禮。
    日過三竿,濃霧仍然不散,鄒信人照舊出攤。
    聶青早早來到驛站,四下尋覓昨晚那兩具屍體,但見此地空曠如也,除了信人的一席方桌別無他物。
    鄒信人見聶青送來的瓷瓶玲瓏雅致,色澤圓潤,由衷讚許道:“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好青釉,好瓷器,這可真是一件極好的釉下彩!”
    聶青莞爾道:“信人先生喜歡就好。”卻用餘光不時地瞥著周圍,見確無異樣,方才安下心來。
    鄒信人道:“小子,你就叫我鄒先生吧,你爹燒的一手如此好窯,請問是鎮上哪一位?”
    聶青道:“我父親是吳長有,我叫聶青。”
    鄒先生怔道:“你母親姓聶?”
    聶青道:“不是,我娘生完我就死了,我爹沒說過她姓甚名誰。”
    鄒先生撚須笑道:“父子居然不同姓,有趣,有趣。好!今天就先教你寫名字。”
    聶青為先生攤開宣紙,麻利的硯得了墨。鄒先生的手卻抖的比昨日嚴重數倍,提筆寫道:“長壽有祿,口天為吳。你爹的名字福祿通達,惠澤兒孫,定是一個本分踏實,知足常樂之人。”
    聶青輕歎:“是的,我爹一生安分守己,是個善良的製陶工匠,卻也常因此受人欺負。”想到父親三年的工期,聶青不覺心中一陣苦悶。
    鄒先生接著寫下聶青的名字說道:“至於你嘛,聶字有耳,青花為逆,是故忠言逆耳,古來不兼。委實矛盾,但也確是一個好名字。”
    聶青不知其中奧秘,但聽得鄒先生娓娓道來:“聶青,你可聽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句話?”聶青忙點頭道:“聽過。”
    鄒先生繼續道:“很好。青為靛青,便是這青花瓷上的顏色了,原本提取與蓼藍,可謂青出於藍。然而古語又雲,孔雀著青東南飛,徒留香鼎人間藍。是故青色雖出於藍色,其色澤卻更勝藍色一籌。青者,非綠非藍,非亮非暗,實為撲朔迷離,神秘莫測,繪於美器之上可起到畫龍點睛之妙用。所以在你我看來,這青花瓷用青色彩繪是極美之事,但在藍色看來,棄藍用青卻又有逆常理。”
    聶青敬佩道:“先生學識淵博,單憑名字就能看透一個人,真是厲害!”
    鄒先生麵露哀傷,發出一聲歎息:“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聶青你年紀尚輕,待你久經世事之後,便知這世間最難看透的便是人心。”
    聶青想起昨晚的見聞,暗忖到那董二跟王寡婦平日裏連話都不說,誰能想到他們兩個竟能膩在一塊?人心隔肚皮這話一點不假,而那兩具屍體的去向又令聶青百思不得其解,隻道是這邊陲小鎮天高皇帝遠,死上個把小老百姓也應該無人問津。
    “聶青,你有沒有覺得今天不太正常?”鄒先生問道。
    聶青邊硯墨邊答道:“是啊,平日裏先生的招牌隻要一掛出去,門前就該排滿人了,而今天已經過了半個多時辰,還是一個人都沒有,難道是大霧所致?”
    鄒先生笑道:“我曾在蜀山霧隱峰住過,那裏終年大霧,山下的居民也沒因此而斷過作息。你且書信一封後,到前麵的酒肆看看。”
    聶青提筆思索了半天,寫下一個“青”字,但字體歪斜,不甚雅觀。
    他正搖頭歎息,忽覺手腕處有異,隻見鄒先生不知何時竟提起雙指點他手腕處啄點,聶青但覺被點穴位有一股氣流湧入,手腕登時渾然有力,這股氣流蜿蜒延伸至手指,將自己提筆的力道大大改善,匆匆幾筆,一個正楷的“青”字大方端莊的立於宣紙之上。
    “拇指提千鈞,食指附中指,三指揭筆令,下筆如有神。寫字最重要的還是手指與手腕的力量,既要蒼勁有力,又須彼此協調,聶青你天資聰穎,假以時日書法的造詣必定不在我之下。”鄒先生輕捋長髯笑道。
    聶青謝過先生之後趕到酒肆,見前麵搭建一個高台,台上跪著七八個蓬頭垢麵之人,台下百姓人頭攢動,情緒高漲。
    聶青立即意識到這是殺頭的場麵,難怪今天信攤沒有生意。
    每逢殺頭,鎮上的人都興奮無比,以至於任何事情都不能媲美他們看殺頭的興致。
    聶青身材瘦弱,擠不到前麵,隻好遠遠觀瞧。但有那愛湊熱鬧的閑漢嫌他礙事,又欺他人小,想要將他撥出人群,便嚷嚷道:“小孩子瞧什麼熱鬧,當心崩你一臉血,嚇得晚上睡不著覺!”
    周圍人聽聞紛紛哄笑,聶青但覺臉上掛不住,恰逢那閑漢前來揪他衣領,聶青心中不爽抬手反抗,沒料想竟然單手把那閑漢給拎了起來。
    眾人皆驚,那閑漢頓時嚇得目瞪口呆,一時說不出話來。
    最為驚訝的還是聶青自己,慌忙撒手,那閑漢砰的一聲坐到了地上,嗓子裏悶“哼”了一聲,連疼都不敢喊便起身逃開。
    周圍的人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聶青,相互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漂亮,小兄弟好俊的腕力,如若不嫌,與我痛飲幾杯如何?”說話的是一名糙漢。身高氣尺,目若朗星,顴寬顎瘦,生的算是英偉但卻滿麵短茬,那發髻紮了還不如披頭散發來的整齊,一身的酒氣,上身是一襲青衣,腳下卻蹬一雙僧鞋。
    聶青見他這身打扮不倫不類,又是個酗酒之徒便不想理睬,默不作聲的換了個位置繼續觀瞧。
    那糙漢見他冷漠倒也不氣,哈哈一笑猛地往嘴裏又灌了一口酒。
    台上的監斬官見時辰不早,不耐煩的跟儈子手囑咐了幾句便退到了後麵,隻道是時辰到了行刑即可。
    聶青向來不喜好湊這種熱鬧,又疑心剛才自己身上所發生的怪事,便想回去找鄒先生問個究竟,卻驀地被一名女子吸引住了眼球。
    那一名綠衣女子,佇立於嘈雜的人群之中有如鶴立雞群一般。她身材高挑,曲線玲瓏,碧綠綺羅加身好似深秋裏的一抹生機,淺色的裙擺上鑲有精致的配飾,風吹環佩叮當,如訴如求。美中不足的是她頭戴一頂玄色垂紗鬥笠,讓人隻能得其春意而不能得其春色。
    聶青好奇的盯著這名女子,他往往在認真的思索一件事物時就會變得出神。看父親燒窯如是,看鄒先生寫字如是,眼下,如是。
    “賊小子,瞧什麼呢!”綠衣女子終於發現有人窺探她,低聲對聶青說道。
    她的聲音極為好聽,如嫩筍破竹般清脆,聶青不禁歡喜道:“姑娘罵我作賊小子,恁得不合適。”
    綠衣女子疑惑道:“怎個不合適?”
    聶青道:“我一沒偷盜,二沒心虛,三沒逃竄,四沒尿褲。這做賊四態我一項沒占,又怎會是姑娘口中的賊小子呢?”
    綠衣女子見他口齒伶俐,又聽得那最後一項頗沒正形,啐道:“胡言亂語,不是賊小子也是個混小子!再說了,你若不是心虛,剛才幹麼換到這裏來?”
    原來剛才他舉那閑漢的一幕被這女子看到,聶青但覺理虧,但一時又無法跟她解釋,隻得語塞。
    綠衣女子見他啞口,嘻嘻笑道:“還說不是賊小子?你現在正在心虛,心虛是因偷盜而起,接下來恐怕就該是逃竄和……”
    她故意不將那第四項“尿褲”說出口,偏要讓聶青自己去琢磨。
    聶青向來機靈,但麵對這個小妮子卻是一點本事都使不出來。但覺她雖然被鬥笠遮住了臉,卻也能隱隱感受到垂紗下那張頑皮俊俏的麵龐,恨不能掀開一睹芳容。
    聶青莞爾道:“罷了,在姑娘麵前,賊小子就賊小子吧。我叫聶青,你叫什麼名字?”
    綠衣女子香首微斜,雙肩輕頜,垂紗中的一雙明眸忽明忽暗,問道:“你這個人好生奇怪,哪有這樣問人家名字的?”
    聶青道:“我沒念過什麼書,不這麼問,那要怎麼問?”
    綠衣女子雙手背後,腳下頑皮的踢踏著,猶如翠鴛嬉戲一般,笑道:“沒念過書就這麼油嘴滑舌,這要是讓你飽讀詩書那還了得!”
    聶青抓耳撓腮道:“到底要怎麼問你才肯說……”
    二人正矯情,忽聽得台上酒碗碎裂的聲音,一眾儈子手紛紛扔掉手中的斷頭酒碗,吼道:“時辰到!”
    那綠衣女子立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之前的俏皮勁兒全無,整個人全神貫注的望著刑台,似要把整個場景都銘記於心,身形待發,靜若處子,須臾才對聶青說道:“都怨你這賊小子胡亂搭訕,害我失了先機!”
    聶青正一頭霧水,但見那女子嗖的一聲騰空而起,這一躍足有八丈以上,隨即綠衣飄飄的向刑台飛去,她嬌喝一聲:“千葉!”一道琉璃之氣噴薄而出,無數柳葉狀的飛鏢從她翠袖中飛出,儈子手們從沒見過此類神通,仰頭的瞬間即被柳葉穿心而死。
    綠衣女子借勢衝上刑台,直奔向最後一名囚犯,急切的說道:“九宮遺珠,我找你找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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