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014:見麵不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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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蓮寺年代久遠,據傳在唐朝時就已經建立,幾度修葺,倒也矗立到如今,是國內聞名的古刹,遠近來的人絡繹不絕,或為上一炷香,或為祈一道福,或為許一個願,也或者僅為體味一下遠古的感覺。
等滕潤宇泊好車,來到寺院門口的時候,遠遠就看見方睿戴著墨鏡倚在石像下,模樣懶散,有些無精打采的。
黑衣白褲,強烈的色彩對比,卻讓滕潤宇穿出了一種飄逸感來,輕快的步履使得他優雅如貴公子,身上散發的氣息,是任何人都無法企及的出塵脫俗,一如靜默的蓮,在水紋中展示它遺世的芳華。
方睿也看見了他,招了招手,往這邊走來。
“搶劫了!”
突兀的,一道蒼老的聲音帶著顫音響起,其內蘊含的害怕和怒意任何人都能聽出。
滕潤宇側頭,就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跌倒地上,那隻正抬起的手掌上滲出了紅紅的血液,往這邊指著。
心中猛地泛起一股怒火,滕潤宇自小就對白發老人有著一種近乎神聖的尊敬感,或許這份情感來源於他那中年就華發滿頭的慈祥奶奶。
看見快速逃竄的搶劫犯,以及逃犯經過時那些忙不迭閃避的人們,滕潤宇眸色一冷,腳下一蹬,身體就如離弦的箭衝了過去。
急速的奔跑中,風在耳邊呼嘯,遊客們的喊聲似乎也在飄遠,視線中,與搶劫犯的距離在快速拉近。
當兩人距離不大的時候,滕潤宇猛地一躍,如出閘猛虎般撲了上去,而此時,一道黑影也撲了上來,兩人同時摁倒了逃竄的人。
微微喘息,滕潤宇抬眼看去,略微怔了怔。
沈蒼梧直視眼前人,也怔愣了一下。
他們能肯定,長這麼大從沒有見過麵前人,但為何卻生出了一種怪異的熟悉感?
“謝謝。”
“謝謝。”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說出這麼兩個字。
“不客氣。”
“不客氣。”
再一次的,相同的話,不同的嗓音響起,讓兩人又有些發愣,氣氛往怪異的方向發展。
略微有些不自在,滕潤宇扭頭看向正走來的老太太:“先看老人家吧。”
“先看老人家吧。”沈蒼梧垂著頭,掰過搶劫犯的臉。
一句話,被兩人同時說出,清泉般溫潤的嗓音與低沉中顯出華麗的音調合在一起,就像管弦樂般動聽,非常的契合。
再一次的對視,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怪異的情緒,突兀的,兩人相視而笑,就像多年未見過麵的老友一樣盡情。
“這還是個孩子。”沈蒼梧拍拍搶劫犯的後背,一使勁就把他拉了起來。
滕潤宇看向這個隻及他肩膀的家夥,秀氣的五官,單薄的身體,喉結都不怎麼明顯,青稚未褪的孩子,最多不超過十五歲。身上的T恤已經難以分辨本來顏色,很陳舊,邊緣都破損了多處,也不幹淨。
“求求你們,不要送我去派出所,求求你們……”男孩雙手被反剪,淚眼迷糊,一個勁兒的哀求,“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們別送我去。”
放開手,滕潤宇微微皺眉,撿起地上的女士包:“你怎麼能這麼粗暴的對待一位老人?”
沒有教訓他不該搶劫,別人搶劫不搶劫與他無關,教育孩子是政府,是老師,是他父母的事,滕潤宇自認沒有那麼崇高美好的品德,他隻是在意男孩對老人的粗暴。
“我錯了,真的錯了。”男孩雙腿發軟,有跪下去的傾向,但被沈蒼梧有力的雙手給提著,怎麼也跪不下去,隻能苦苦哀求,淚水漣漣。
“這麼小就不學好,以後大了還了的?”
“現在就學會搶劫,大了還不得殺人啊?”
“打殘他,杜絕一個禍害。”
“對!這樣的渣滓就要狠狠地打他一頓!”
人群圍過來,咒罵聲不絕於耳,都顯得很氣憤,似乎隨時會衝過來暴打一頓。
男孩被嚇得瑟瑟發抖,頭都快低到胸口了,一個勁兒的哭泣。
沈蒼梧冷冷掃了一圈圍觀咒罵的群眾,這些人,有事的時候一個個躲得比兔子還快,沒事了,就指手劃腳,肆無忌憚的發表他們的言論了,根本不管這隻是個未成年的孩子,需要包容與教導,而不是咒罵與責打。
滕潤宇也感覺心裏一陣厭惡,浮誇的社會,多少人迷醉在霓虹燈下,多少人行走在黑暗邊緣,又有多少人還殘存著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良知與責任?看著這一張張咒罵中的臉,頓時感覺他們是那麼的醜陋。
“那不是滕潤宇嗎?”
“是他,真帥啊……”
咒罵聲中不時夾雜一兩聲驚呼或者讚歎。
沈蒼梧挑挑眉,視線再度落在滕潤宇身上,確實是驚訝了一把。
人群被分開,老太太在一個年輕姑娘的攙扶下走到人群中間,本來一臉怒意的老太太在看見男孩那張青稚的臉後,發出了一聲歎息。
“老太太,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滕潤宇把包遞了過去,注意到老太太不止手掌擦傷了,膝蓋也擦出了幾道血口子,心裏一陣不舒服。
“皮外傷,擦點紅藥水就行了,沒事。”老太太接過提包,對滕潤宇和沈蒼梧慈祥的笑道,“謝謝你們啊,小夥子真是好樣的。”
“這孩子……”沈蒼梧把孩子推到老太太麵前,由苦主來發落。
“真是造孽啊,還這麼小……”摸摸孩子的頭,老太太悲憐的說道,“還是放了吧,如果送去派出所,這孩子一生就完了。”
送去派出所,這件事就會被記錄在男孩檔案上,將陪伴他一生,對他人生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謝謝奶奶……”男孩泣不成聲,這一次沒有沈蒼梧的拉拽,他跪倒在老太太腳前。
“不能放!看他賊眉鼠眼的就不是好東西,不好好教訓一頓,怎麼知道悔改?”
“這樣的人渣就該多打死幾個,為社會除害!”
“這隻是個孩子!”老太太突然憤怒了,她渾濁的兩眼看著叫囂的人們,怒聲說道,“你們誰家裏沒個孩子的?你們誰不是自這麼點長大的?捫心自問!你們捫心自問一下,若是自己孩子犯錯了,你們是不是也喊打喊殺的?”
人群頓時靜默。
“我是一名教師,教育孩子是我的責任。”放低了聲音,老太太扶起男孩,“孩子,跟奶奶走,有什麼困難跟奶奶說。”
“老太太……”滕潤宇想出聲阻止,畢竟男孩有前科在,若老人與他單獨相處,這孩子再起壞心怎麼辦?
“別看我是老眼,可不昏花,這孩子有苦楚,情非得已。”老太太嗬嗬一笑,再次感謝,“小夥子,謝謝你們啊,跑得真快,跟百米冠軍有的比了。”
滕潤宇、沈蒼梧笑了笑,目送瘦弱男孩扶著老太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