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公主的死訊傳來時，我剛從睡夢中驚醒。
    深夜的建業王府內燈火通明，人聲嘈雜。所有的宮女侍婢都慌了手腳，膽小者甚至隻能縮在一旁啜泣，被管事的瞧見了怒罵一頓，卻又匆匆忙的投身到進出的隊伍中。
    公主是中毒而死，而死亡地點是待客間的別苑，就在我的隔壁。
    沒有人知道公主為何放著禦用的廂房不住偏要待在這個待客間，除了我以外。
    衛兵們從她的枕頭下麵搜出了一些像石頭一樣的東西。灰色，堅硬如玉石，但不溫潤，捏起來堅硬無比，然而入口即化。
    周瑜已經被外派，如今建業城內唯一能夠識別此物的博學者，隻剩下魯肅一人。經過一番鑒定，魯肅認定這就是害死公主的毒藥，而這樣奇怪的毒，也隻有曹操手下的謀臣程昱才淬煉的出來。
    孫權勃然大怒，怒斥曹操假意聯姻，實則暗中下毒想要嫁禍東吳於不義，繼而找到出師之名前來討伐。眾大臣皆勸孫權要冷靜，三思而後行，孫劉聯盟固然打過幾場勝仗，但眼下的局勢仍舊是曹魏掌控著主動權，一旦我們率先發起進攻，難免會成為眾矢之的。
    東吳內部的主戰派跟息事寧人派爭論不休，仿佛是他們自己死了老婆一樣。而真正的苦主孫權卻僅僅是丟出去一個憤怒的態度，從中觀摩手下人的心意。
    真正安葬公主的卻僅僅是一些連守城資格都沒有的雜役。想來也對，在這兵荒馬亂的念頭，死後有人下葬已經不錯，又何必挑剔太多。下葬那天我一直陪在公主的遺體旁。她麵容安詳，嫵媚的麵龐白皙無比，依舊是往日的神采，仿佛是在一個好夢中悄然睡去，除了毒性發作後變灰的發絲，我甚至都無法相信她的確是死了。
    古代人死後沒有葬禮，除非你是權高位重之人；古代的女人死後更加沒有葬禮，哪怕你是眾人寵愛的公主，沒有人會花太多心思在死去的人身上，活人亦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麵對一具屍體時那慣性的冷漠也就不足為奇。
    安葬了公主之後，我雖然難過但頭腦始終是清醒的。為什麼毒死公主的那些石頭跟白衣人身上的玉佩一模一樣？孫策死時那背後精準的一箭又是誰放的？許貢莫名其妙的死在建業監獄中，他手中的兩千人又去哪裏了？種種跡象表明，這些事情聯係在一起，背後一定有一個重大的陰謀！
    我直奔太史慈府中。我想在這個神箭手身上，應該可以找到些答案。
    途中偶遇孫尚香，她是趕去送公主最後一程的，我告訴她別去了，已經下葬了。她啜泣道紅顏命薄，又告訴我說她的母親當年也是被毒死的，不同的是那是自殺。
    來到府中卻始終沒見到太史慈，問他府裏的兵丁，他們隻道是將軍去了洛陽，而且是奉主公的密旨去的，其餘的事他們一概不知。
    我想起來洛陽不就是那個眾人口中時常鬧鬼的城市？說起來我在古代見到的奇怪生物也不算少了，唯獨沒見過鬼。而《南華集》的前三卷《太平天書》內似乎有一些對鬼怪的記載，而且還有將紙人紙馬變成真正的兵法之類的法術，那《逍遙遊》作為《太平天書》的延伸，內容應該也有涉獵，若是頂針在就好了，說不定他能給我一些解答。
    就在東吳內部的戰與不戰討論激烈之時，劉備派諸葛亮從荊州趕來，說有要事跟孫權商議。
    我明白，又一出舌戰群儒要上演了。然而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諸葛亮竟然還帶來了周瑜的書信。信中內容大體的意思歸納為兩個字：開戰。
    想來周瑜在前線駐防，本就跟荊州相鄰，送一封書信給諸葛亮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可是如果沒有孫權的旨意，他敢這麼做嗎？而且孫權早早的就派他趕赴三郡上任，又把掌控兵權的大都督一位在這個時候給了他，前期的備戰工作可謂做的緊湊周密。如此一來內部的主和派也不得不妥協，出師有名加上盟友協助，恐怕這正是孫權要的結果。
    這樣看來，公主死的時機還真是恰到好處。
    至於諸葛亮是怎麼說服那些大臣們的，恐怕也隻是場麵上的你來我往罷了。畢竟大家都為官多年，深知臣不拗主這個道理。連我一個現代的小子都看得出孫權的意圖，更別提那些老油條們了，因此殿上的討論我根本就沒去參加，結果已定的事情，又何必去插一腿惺惺作態。
    我上任都尉的第一個任務，竟然是隨軍奔赴洛陽安撫那裏的百姓。據說這是諸葛亮和魯肅共同的提議。我明白這項運動如果擱在現代就叫做“送溫暖行動”。洛陽久經鬧鬼和屍變之災，那裏的人民終日都生活在惶恐之中，他們所生活的城市也有逐漸淪為“三不管”地帶的趨勢。因此打仗之前先安撫民眾，看來是很明智的舉動。不管是不是真的去幫百姓除鬼，政績上都會記錄下這一筆，以供世人膜拜。
    隻不過如此仁義之舉，諸葛亮竟然讓給了孫權來做這個好人，那宅心仁厚的劉皇叔又該怎麼想呢？我馬上意識到自己又犯傻了，同周瑜的那封書信一樣，劉備若是不點頭，諸葛亮也不會這麼做。
    九月鷹飛季，大雁都往南飛，而我在此時卻要離開相對溫暖的江東奔赴洛陽。走之前我曾一度打聽太史慈去洛陽的目的，是否也是去“送溫暖”。有消息靈通人士透露，太史慈是為了孫權的家事去的。
    據說大喬在陽平上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被那惡靈的穢氣入侵，病倒在床久臥不起，被侍奉人送到了離陽平山最近的洛陽養病。看來孫權派太史慈去應該是接回大喬。
    如此，那洛陽該是一個極邪乎的地界。至於鬼怪一事，就連科學發達的現代都沒有一個定論，看來任何知識在那裏都難以派上用場，我稍微有些擔心。
    出建業往南走，路過桂陽郡時我才發現一隻尾隨在隊伍身後的白鹿。
    “你怎麼跟來了？”看著孫尚香一身的鎧甲，我驚訝道。
    “洛陽是我母親懷我的地方。”她說著用玉指梳理了一下高高的馬尾，笑盈盈的看著我。
    “心懷鬼胎……”
    “我呸！你會不會說話啊！”
    她竟像個小女生似的揪住我一頓捶打，那白鹿也恨恨的衝我“呦呦”的叫了起來。
    “虞美人，咬他！”她一指那白鹿，嬌嗔道。
    “虞美人？哪有給寵物起這種名字的。”我笑著說，那白鹿竟如此通人性，見我拿它比作寵物，不高興的用光禿禿的腦袋頂了我一下，我卻隻感到那柔軟的絨毛所帶來的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