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漫天飛舞的硝煙。
    他看見他手中牽著一個女子，穿過硝煙彌漫的戰場，四周都是穿行而過的人，摻雜著驚呼的尖叫聲，還有那隆隆的飛機聲，伴著炸彈在耳邊炸開的聲音，他看不清前方的路。
    他已記不清自己拉著她的手跑了多遠，又躲過了多少個炸彈，他隻記得身後是日寇鬼子一路追來的腳步聲，他不能停，不能停······
    “砰”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盛響，炸彈落在了他的身邊，有血濺飛。落在了他驚恐的臉上，他慌亂地護她在身下，隻怕她又分毫的損傷。
    他想站起，帶著她一起走，可是他動彈不得，他看見自己的腳已經染上一片刺紅，他忽然驚慌，他怕他帶不走她，亦害怕他不能隨她一起天涯。可是即便他不能走，他也要她一個人好好地走下去，所以他看著她眼中的慌亂，狠狠心，退去了他手上的手，他說，“你走，無論如何都要走，走出這裏，走出這個噩夢······”
    他看見她眼中滑下一行行的清淚，依然倔強地咬著唇褥搖著頭，硬是不肯走。
    他急了，推開她，第一次發瘋般地向她怒吼，“快走，若我能活著，我們必定還能重逢，若是你死了，便在無相見之日······”
    她哭著，又爬回來，緊緊將他摟著，仿佛這一刻的別離，便是訣別，耳邊吹來的聲音摻雜了那飛機襲來和炸彈不斷落下的聲音，可是他分明聽得清楚，“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他還是放棄了，“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他說過，伴她天長，隨她地久，生生世世不相離，他將她抱得生緊。
    他模糊地看見那硝煙迷霧中漸漸走出那一身黃衣長矛的鬼子，一步一步向他們走來，有槍抵在了他們的頭上，他閉上了眼。
    他們被關在了一間狹小黑暗的屋子裏，屋子裏那一雙雙驚恐無助的眼顯示了有人比他們更害怕，他緊緊將她摟在懷裏，生怕一鬆手就會遺失了她。
    一連幾日，他們都在這晦暗的屋子裏度過，每天都有人從門上的小窗口遞上來飯菜，而屋子裏的人一看見吃的食物便像餓狼一般蜂擁而上，爭先搶奪著食物，落難之囚，沒有誰顧及誰，也沒有誰可以幫誰，誰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得到明天，所以誰都努力為生存拚命掙紮著。
    他亦上去搶，搶來的食物卻是最先送到她的麵前。
    她看著他腳上的那一片殷紅，哭紅了眼。
    他虛弱地撐起一個笑容，生怕她受一點委屈，他把手中的食物放到她的手上，說，
    “我不疼，真的，我們都要活著，所以你不能先倒下。”
    她抹去眼角的淚，也笑著，將手中的食物放進嘴裏，一點一點地嚼著，淚卻是止不住地湧出來。
    門窗上傳來一陣陣刺目的閃電，雷聲像鼓點般響得驚心透徹，攝人心魄。
    門被忽然打開，幾幅身影將門外那驚心的雷點擋在了身後，可是即便是黑夜，他依然能從那一道道劃開的閃電中看清他們臉上的猙獰和貪婪的神色，像來自地獄的催命官一樣，驚得屋子裏的人都瑟縮到了角落，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片刻不敢鬆開。
    幾幅身影踏進來，臉上掛著一幅淫邪的笑意，看著屋裏那些姑娘的目光就如一隻隻已經久不嚐鮮的餓狼，對著食物垂涎三尺，他忽然就慌了心，一臉戒備地將她護在身後。
    屋內穿透了一聲聲尖銳的驚叫，伴著門外的聲雷尤為驚心悚然。
    屋內的姑娘四處躲閃著，卻還是無法逃脫那伸向他們的淫爪，被強行拖著出去。
    他緊緊拉著她的手不肯放，身上是拳腳落下的疼痛，還有那些他聽不懂的怒罵聲，可是他就是不肯放，他看見她的哭喊，聲嘶力竭，那麼慌亂，那麼無助，他第一次覺得原來心裂開時這樣的痛，蓋過了身上的任何一處傷痛。
    她的手正從他手心一點點退去，她的哭喊穿透他的心膜，伴著門外的聲聲震雷滔天，他看見她的身影一點點湮沒在門外刺眼的電閃雷鳴中。
    他掙紮著，爬著，爬著······
    “砰”，是一聲驚心動魄的悶雷。
    江楓猛然驚醒了，眯眼看了看窗外，竟然打雷了！雷聲一陣緊過一陣，像是要把天劈開一樣。
    江楓忽然覺得很奇怪，冬天向來是有雨無雷的，可是這雷卻打得異常響亮，還伴著那一道道亮光將天空撕裂，這麼驚心動魄的冬日夜晚，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江楓起身關上玻璃窗，看著窗上倒映出自己的模糊的暗影，江楓怔怔發了呆。為什麼他會做這麼奇怪的夢？夢這般真實，如同他身臨其境，那個女子是誰？他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江楓看著暗窗上的他眉心越蹙越緊，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