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前之前，她為他泡了一杯茶，茶葉清香四溢，茶味沁人心肺。
    他要去赴一個約，生死之約。他許她，若他能活著回來，便隨她執手天涯，看盡天下風花雪月，嚐盡人間百態，隻願與她白發齊眉，安度餘生。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退去眼中的荊棘，換上滿目柔情，見她臉色蒼白幾度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伸手覆上她的柔荑，寬慰她道，“等我。”
    花雲竹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神色遊離，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聶無風提劍而立，威嚴的臉上沒有一絲溫度，而對麵身著玄衣的身影亦是一臉肅殺的氣息。
    玄衣男子凝眉，倏然起劍，劍鋒交錯，冷光閃射，氣勢鏗鏘。
    幾個回合下來，聶無風感覺到身體的脈流竄動，四下遊走，亂了章序。劍鋒一弱胸口便被刺開一道口子，鮮血不斷湧下，忽然心口一熱，一口鮮血徑直噴出，聶無風腳下一軟，手扶插劍跪了下來。
    聶無風心口一冷，是茶，茶中有毒。對麵淩然在上的慕子卿見狀，心中大為痛快，禁不住仰頭長笑起來。
    “哈哈哈······”臉上的麵容因為過分的誇張變得有些扭曲，“聶無風，我等今天等了十年，我用盡手段也取不得你的性命，卻終究還是輸在一個女人的手上，落得如此下場。”
    如若不是他，奪去了爹爹的性命，他現在該是那高高在上的沐陽府的王爺。爹爹一向疼他，沒有了爹爹的庇護，他這個跟鄉野村姑所生的庶子終日被人欺淩，處處遭人唾棄，所以他恨，恨那些偽善麵具下藏著的醜惡嘴臉的人，更恨眼前的這個人，奪了他的一切。他不甘，所以他要複仇，對那些欺辱過他的人，對奪走他一切的人，他統統不會放過。他處心積慮地安排那個女人在他身邊，一步一步引他入局，為的就是今天。他騙他來，也隻需一個謊言：若是我今日未能亡你性命，從此便撤走所有追殺你的人，放你天涯。
    “你可知她是誰，她不過就是我花錢請來的一個妓女罷了，哈哈哈······”
    聶無風已記不起他殺過多少人了，在他手中送命的太多，想要他命的更多，他已經洗不掉身上的血債累累。
    刺耳的笑聲像根針般身上紮進聶無風的心裏，原來，原來一切都是局，她揭中了他的弱點，一步一步地紮進去。
    眼中一抹冷眸閃過，長劍刺穿慕子卿的喉嚨。聶無風看見他的驟然停止的笑容，臉上驚詫的表情瞬間凝固，眼中瞳孔漸漸放大，身體像靈魂抽離了般直直倒下。
    麵前的這個人，太過自負，在他手中斷送的的冤魂已經可以堆起累累白骨，他這樣一個魔頭閻王爺怕是都不敢收了，他這樣一雙手隻會斷人性命所以如果真的要死，也必然先斷送了麵前的人。
    聶無風收回手中的長劍，虛浮的腳步一路跌跌撞撞，眼中開始漸漸模糊，迷了方向。
    抬眼，便看見了不遠處的一抹身影，目光黯然，終是支持不住倒了下去。花雲竹隱忍著心中的疼痛慌亂地奔向他，輕輕地將他扶起。聶無風神色沉冽，眼底一片冰冷，木然開口，
    “戲已經落幕了，你也不必再演了。”
    聶無風疲憊地閉上眼，心中決絕，嗬，他是誰？他不過是一個無情無欲的魔頭罷了，他種下的罪孽太多，他怎陪擁有別人的感情。到頭來別人的好，別人情不過全都是別人給他種下的毒，是他不管不管去吐食了這顆毒藥，怨誰？不怨誰，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怨誰。
    花雲竹終是沒忍住眼中的淚水，綿延而下，輕輕搖頭，心中的疼痛蔓延全身，撕心裂肺。她不過就是被別人賣身青樓的一個弱女子，不甘心命運的牽絆不停地出逃，可是最終的下場都是被屢屢抓回，鞭鎖相加，她不甘，是慕子卿許諾她還她自由身，給她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隻要他喝下自己下的毒，她從此擺脫桎梏了她半輩子的枷鎖。她不過就是別人的一顆棋子罷了，若如她不成功那她隻會成為一顆棄子，下場可想而知，從選擇開始，她就沒有退路。可是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她已經分不清自己對他幾分是真，又幾分是假，現如今，她知道了，還算晚嗎？
    聶無風的眼皮沉沉地合上，倒在了花雲竹的懷裏。
    一年以後，青天碧水之上，一條小船徐徐而過，一對夫妻站在船頭相偎相依，儼然一對十分恩愛的夫妻，男子眉目俊朗，女子嫻靜溫婉，看似真是天生的一對，他為她捋去額前的發，女子淺笑盈盈。
    若不是她當年下的毒輕了一半，也許他現在已經在輪回的路上了。
    而現在，他又何嚐不似夢中輪回了一般，他最終還是沒有失去她，輕輕擁她入懷，臉上一抹笑意釋然綻開。這湖中的風景獨好，卻不及這船中恬靜美好的畫麵一半，天下風景，人間百態，不過就是彼此的相視一笑，相濡以沫，僅此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