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十二 流觴 291 蘇允 – 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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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蘇允–故地
父親病了多年,又為我的事操心,近來身體越來越差。
母親名醫之後,悉心照拂治療,但也越覺力不從心。其他倒也罷了,唯獨到了春季,多雨潮濕,父親的一雙腿耐不住濕寒,每夜都鑽心的疼,常常夜不能寐。
母親把脈問診都是瀘城方圓數十裏最好的,唯獨針灸之術差了幾分火候,不能為父親解痛,憂心不已。
母親來與我商量,要去國都一趟。一為父親治病。京中有跟外祖齊名的扁鵲高人,針灸除痛之術更上一籌,或可幫父親根治痛患。二來,敏敏親事早在兩年前就定下,也是瀘城官宦禮儀的大戶,原工部侍郎方宇連的二公子方子殷。因升遷之故,方子殷一年前去了京城,幾次相邀來入京完婚,都因我的事耽擱下來。此次便想著送敏敏過去,將拖延下來的親事好好辦了。
綣心本想要跟著,我堅決將他留下。他與小語近來形影不離得慣了,若帶走一個,另一個必然難過。而若一起去,路上不像家中方便,也是難堪。
綣心向來聽我的話,央了幾次都被我拒絕,也就隻好忍淚告別。
舉家入都也算是一件大事,忠叔帶著人足足準備了十來天才能上路。先是雇了馬車走旱路到京畿附近的乾州,而後租船從水路入硯江,順流而下,一路入城。
蘇家在國都的舊宅一直留著,此時便舉家遷入。方家接到消息,派了仆人來問安,卻說他們家二公子幾個月前調任去了三清城,已送信過去,請我們靜等消息。
這門親乃媒妁之言,門當戶對,父母自也問過敏敏的意思,她並無異議,卻也並不如何歡喜,此時更像是鬆了口氣。
母親也舍不得她,每每跟我談起,眉宇間多有隱憂,似乎敏敏心裏是有人,卻從來不提起。母親回想起來,也不知她怎可能認識家裏不熟悉的男子,要深究也無從下手,隻得隨她去了。
便為父親的病忙碌。忠叔到處打聽,我也四處尋訪,到底找到了母親所說的那位杏林妙手所開的醫館。母親親自帶著薄禮去拜訪,對方的走堂很客氣,直接把我們請入內堂。坐診的卻是那老先生的長子,說道老先生早已在數月前仙逝,將這幅家業留給了自己。
那長子簡大夫為人謙厚,醫術高明,在京城中頗負盛名。聽說是外祖之後,連說久仰外祖之名,其父亦曾與外祖有幾麵之緣,頗惺惺相惜。母親說起父親的病,他二話不說提著藥箱便隨我們歸家。診了脈搖頭不語。
我趕忙把他拉到一旁,擔心母親聽到壞消息要經受不住,簡大夫卻是道,“也不是不能治,隻是我的針灸之術隻得父親真傳的七成,還得我師兄出手才好。”
母親推門進來,問起那師兄是誰。簡大夫言道,便是太醫院的院丞馮乙馮太醫。”
馮乙之名天下聞,妙手回春,生人活骨,乃當世華陀。
隻是,他現已官拜太醫院之首,二品朝廷大員,除了王室之外,已很少為宮外之人問診開房了。
簡大夫自然知道其中難處,主動答應幫我們疏通一下。我們感激不盡,他卻連薄禮也不肯收,更不要我們疏通的銀兩,拱了拱手向我說道:“蘇大人,你父親與你在朝為官,都清廉公正,潔身自好。你們的這些錢我收不得。我師兄馮太醫也是高潔之士,若說幫你們卻一定也是願意的。”
我愣了愣,有些尷尬,等送人走後才問母親:“我也曾在朝中為官?”
母親點了點頭,跟往常一樣不願深談,隻道:“你會試高中,自然留在朝中為官了。”
我便不再多問。隔了數日,簡大夫派人傳來消息,馮太醫近日不在國都,十三王爺抱恙,君上特遣他往問診。
我們隻得再等。
父親的腿疾仍是夜夜發作,母親急得憔悴。但王公貴戚,朝中大員找馮乙看診的人數不盡數,就算有簡大夫幫忙,隻怕也要多等上不少時日。
京中硯江勝景,春暖花開,煙柳成行,本是一年最好時節。但蘇府上下卻是愁雲慘霧,人人都替老主人擔心。
京城北郊長樂山的萬佛寺香火鼎盛,最是靈驗。母親本是個豁達開朗的性子,不到犯難處不會求神拜佛,但到如今地步,也寧可信其真。
四月初八,正逢浴佛節。我早起吩咐忠叔備好馬車,等母親與敏敏沐浴梳妝已畢,扶著母親上了馬車。
敏敏陪著母親將車簾拉好,我另騎了馬陪在車外。
天方蒙蒙亮,一路沿著硯江向北而行。快到長樂山,遠處一片爛漫山景,朝霞映紅天際,與漫山遍野的楓葉交相輝映,美不勝收。
敏敏拉開窗簾,也看得出神。
我歎道:“想不到春天也有這麼好楓林景致。”
長樂山禮佛勝地,亦是踏春佳景。天尚早,已有不少遊人騎馬乘車而來。
扶母親下了車,忠叔自去套馬。敏敏攙扶母親拾級而上,我跟在她們身後,聽左右遊人閑談笑語。
“這長樂山雖有楓樹,四年前科也不是這個樣子。”
“老兄怕是有些時日不在京中待了吧?京中百姓誰不知道,這漫山楓樹是君上特意命人栽種的,無論春秋都是火燒雲的好景致。”
“哦?居然有此事?”
“可不是。也是你老兄運氣好。若一年前入京,這裏和萬佛寺都是行宮禁地,咱們平頭百姓誰能來這裏看一眼這等美景。喏,瞧見了沒?那片瓊樓玉宇的所在,便是那傳聞裏的……”
那人的聲音陡然低下去。聽話的人似駭了一驚,“丹宮?居然真有其地?”
“噓!”那人按住對方嘴巴,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小聲點!這宮闈秘辛早就傳得滿城風雨,卻也別這麼張揚。”
那先說話之人點點頭,也壓低聲音:“那麼現在呢?怎麼就又容人隨意上山了?”
“誰知道呢?”回答之人悻悻,“宮中的事誰說得明白。別看這邊萬佛寺能進人,那頭的宮宇也還是有侍衛把守,沒人進得去,也不知是個什麼光景……”
語聲漸遠,敏敏裝作回頭看風景偷眼看我,我笑了笑問:“怎麼?”
敏敏忙道:“沒什麼。”扶著母親,兩個人在前麵走得快了幾分。
難道,這丹宮與我有關?
心中不免起疑,四下環顧,卻也有些眼熟。四年前入京,我當是來過這裏的,隻不過那時應該並非此刻模樣,而萬佛寺的香火繚繞也並非能令我常來流連的地方。
已經習慣了回憶空缺的茫然,不用怎麼費力便能讓自己釋懷,該想起來的時候自然便會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