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煙波四起  第四十四章 對質•;破解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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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然抬起頭,直視著麵前的蕭潼。那雙眼睛,像深山的潭水,平靜無波。
    深山的潭水,無聲地照出白雲蒼狗、日月滄桑,靜水流深,無人窺見它的起伏。
    他想用這雙眼睛看出,眼前之人是否有一張真實的麵孔,是否仍是他記憶中那張熟悉的臉。
    這些問題的背後,藏著怎樣的陰謀?誰是這陰謀的製造者,你或者楚江流?殺裴健、抓我作替罪羔羊,這是你的授意,還是楚江流在隻手遮天?
    “屬下無罪可招——這一句,便是屬下的供詞。”略帶沙啞的聲音從楚然蒼白的唇中逸出,卻字字清晰,“楚堂主盡忠職守,屬下不願令他失望。可是,屬下怕浪費了楚堂主的力氣,所以,隻能用這種方式求見城主,向城主當麵申訴。”
    蘇意橫幾乎要笑了。他發現,楚然原來是這樣一個妙人,他不著痕跡說出的話,其實字字犀利。
    蕭潼把目光移向楚江流:“江流,你對楚然做了什麼?”語氣中已有責備之意。
    楚江流一窒。
    楚然苦笑。如果是演戲……這出戲未免演得太好了,他幾乎要感動了。
    “楚堂主沒有做什麼,他隻是例行審問而已。”他淡淡地道。
    蕭潼用目光向蘇意橫示意。蘇意橫走到楚然身邊,伸手搭上他的脈門。少頃,皺起眉頭,盯了楚江流一眼。這一眼,責備之意甚是分明。
    楚江流問心無愧的樣子。
    蕭潼看著楚然的眼睛,肅容道:“楚然,既然你要向我申訴,那就說出你的理由,為你自己洗清嫌疑。”
    “是,城主。”楚然應了聲,道,“可否允許屬下站起來?屬下想指給城主看。”
    蕭潼同意。
    楚然站起身:“請城主移步,隨屬下來。”
    他走到門口,指著地上擺著的屍體,對蕭潼道:“城主請看,裴將軍的這名小廝,割斷他喉管的是一把三尺二寸的柳葉刀,十分鋒利。屬下昨晚出門時,身邊隻有一把普通的劍,城中所有侍衛通用的那種。”
    雖然這麼說,可楚然心裏毫無把握,如果有人存心陷害,這種小小的漏洞肯定會彌補的。但他不得不周旋在蕭潼與楚江流之間,他要找出那名幕後真凶,查出他殺人的真正動機。
    他的計劃不能中途而廢,所以,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保全自己。
    為自己洗清嫌疑的同時,他更想為蕭潼洗清嫌疑,因為,他容不得他的形象在自己心中蒙上一點陰影。
    否則,那對他是何等的絕望。
    蘇意橫微微動容了,這樣準確的判斷……若非親自動手,便是有超強的觀察能力。這楚然,真的讓他越來越感興趣了。
    楚江流本可抓住柳葉刀這條線索,質問楚然為什麼知道得那麼清楚,可他的腦子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蕭潼已經問道:“江流,你可看到楚然身上有其它兵刃?”
    楚江流道:“當時隻看到楚然身上還攜帶著其它東西,可他用布裹著,屬下沒有看出是什麼。離開客棧後,屬下思來想去,發現自己忽略了殺小廝的那把凶器,於是命含光與定光兩人回客棧去找。”
    他走到那輛板車邊,從板車的夾縫裏抽出一把柳葉刀,雙手呈給蕭潼:“這是他們從客房床底下搜到的刀,上麵染有血跡,可以斷定,這是楚然當時拿來殺害小廝的凶器。殺人之後,他才把它塞進床底下。按屬下推斷,他這麼做是故意要擾亂別人的視線,讓人家懷疑殺人者不是一人。”
    果然,這樣心思縝密。
    楚然想冷笑,可他忍住了,隻是平靜地看楚江流一眼:“楚堂主若說是在我身上搜到的,豈非更加令人信服?”
    楚江流一下子被他激怒,眼裏射出利芒:“楚然,你以為我有心陷害你麼?”
    又從眼角的餘光中偷看蕭潼。蕭潼的麵容如暮藹中的遠山,蒼茫、沉肅,卻讓人捉摸不透。
    “我沒這個意思,可楚堂主分明已經認定楚然是凶手。”
    楚江流盯著他,眼裏光芒大熾:“你昨晚已經說要招供,今天在城主麵前完全推翻,你這種反複無常的奸詐小人,叫我怎麼相信你是無辜的?”
    楚然自嘲地笑,奸詐小人,這樣的評價倒還是第一次聽到。不過,自己潛入煙波城,似乎真的有些不夠光明磊落。
    “我完全是為楚堂主著想,怕楚堂主太費功夫,這個理由,楚堂主還要我再解釋幾遍?”
    楚江流氣得變色,可在蕭潼麵前,他發作不得。
    一絲極輕微的笑意從蕭潼眼裏閃過,旁邊的人誰也沒看到,除了楚然。
    他的心頭突地一跳,莫名的感覺,像一粒石子落入湖心,激起一串水花。
    他竟從這絲笑容中看到讚賞,是在讚賞自己麼?如果是他設的局,他應該配合楚江流,而不是為自己的應對表現出讚賞。
    好像有新鮮空氣湧進他的肺裏,他頓覺呼吸一暢,大大緩解了那種氣血淤滯的痛苦。
    “光憑一把柳葉刀,而且不是在楚然身上拿到,不足為證。”蕭潼開口,語聲沉穩地道,“現在唯一能讓人懷疑楚然的,就是他易容私訪裴將軍,並且被抓到在凶殺現場。但我們不能據此兩點便證明楚然就是凶手,何況,殺人除了工具、時間,還要有動機。楚然的動機在哪裏?”
    楚江流握了握拳,想起幾次試探未果,微微有些挫敗,可麵上沒有露出來:“屬下猜不到,但正因如此,屬下才會連夜審問楚然。屬下覺得,要殺裴健的人,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背景與陰謀。因為這件事太巧了,裴健突然出現在煙波城,而且在最容易散布流言蜚語的地方散布謠言,他唯恐天下不亂,想把矛頭指向城主。
    “就在他說完這些話後,他在客棧被殺,所有人都會懷疑這是城主幹的,城主想堵住他的嘴,挽救老城主的聲譽。
    “這真是一出精心策劃的連環計,它想陷城主於不義之地。所以,隻要找到凶手,我們就能找到陰謀的源頭。”
    蕭潼微微頷首:“江流,你的推理與猜測我都讚同,可是,你弄反了方向,我們不能先憑自己的個人意識認定一名凶手,然後才從他身上逼出動機。”
    楚江流還要說什麼,蕭潼抬手製止他,卻轉而去看蘇意橫:“意橫,這三具屍體上還有其它線索可查,你來說說是什麼。”
    蘇意橫苦笑,城主,幸好我已修煉得與你幾乎是心有靈犀的地步,否則你這不是將我的軍麼?
    但是,他知道蕭潼看到了自己所看到的東西,因為他們用目光交流過。
    “是,城主。”他應了聲,走下台階,對楚江流道,“楚然的劍呢?拿來給我。”
    那把劍很快遞到蘇意橫手裏,蘇意橫俯下身,把裴健的上衣扒掉,讓傷口清晰地呈現在眾人麵前。
    他拔出來,指著裴健的胸口:“你們看,裴將軍左胸和右胸各有一個對穿的血洞。”他用劍往洞口裏試,“這支劍與傷口正好吻合,這是最普通的劍造成的傷口,劍寬一寸。”
    楚江流眼裏閃過一絲慌亂,他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可是。”蘇意橫把裴健的屍體翻過來,讓眾人看了看背後,再翻回去,“你們看到沒有,這兩個傷口,它的受力位置和方向不同,導致大小和表麵的受損程度不同,可以斷定,一個是從前胸穿到後背,一個是從後背穿到前胸。這證明有兩個人同時出手。”
    楚江流怔了怔,揚聲道:“蘇總管,在下有異議。”
    “哦?楚堂主請講。”
    “這也可以是凶手先從前麵一劍穿胸,然後待他倒下,再從後麵補上一劍。我們看到裴健時,他是伏在地上的。這種情形合情合理,蘇總管認為如何?”
    蕭潼看著他倆討論,麵上毫無起伏。
    蘇意橫轉頭看楚然:“你意下如何?”
    楚然點頭道:“我同意。”
    蘇意橫微微一笑,看向蕭潼,蕭潼給他一個會意的眼神。
    “好,那麼我們再來看看這個傷口。”蘇意橫把劍尖指向裴健腹部的一個血洞,將劍探下去,“你們看到沒有,這把劍和傷口的大小不吻合,顯然,刺在這裏的劍,比我手中的劍略寬。”
    楚江流背上的肌肉有些發僵,他看著蘇意橫,訥訥道:“蘇總管,你怎麼會……你太神了……”
    蘇意橫半真半假地笑:“五年前我曾是京都最有名的仵作宋廉的徒弟,你信不信?”
    說著收回劍,連鞘一起扔給楚然,和聲道:“收起來吧。”
    隻一瞬間,楚然胸中湧過一股暖流,他看著蘇意橫,眼裏含著感激:“謝謝蘇總管。”
    蘇意橫的目光卻有意無意地掠過蕭潼,好像在說:“不必謝我,是城主的意思。”
    楚然的眼睛驀然酸澀起來,一股濕氣湧進喉間。
    蘇意橫用左掌輕輕拂了一下右掌,好像要拂去上麵的晦氣:“可以斷定,殺人的凶器至少有三把,而人至少有三人。楚堂主,你進去時隻看到楚然一人?”
    楚江流慚愧地低下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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