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明珠和清荷剛剛退到門外，就見羅衣拎著食盒姍姍而來，想必剛剛忙過，白皙的麵龐泛起淺淺的紅暈，額頭飄下一縷秀發，微帶濕意。
    見到牟明珠，她愣了愣，隨即恍然，瞳孔深處閃過一點光芒。
    “清荷，怎麼在這兒？”她含笑問清荷，然後移目看牟明珠，“這位小姐想必是旭日堡的貴客？”
    “是啊，這是旭日堡的牟二小姐。”清荷道。
    “二小姐怎麼到這兒來了？”羅衣佯作不解。
    牟明珠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羅衣，直覺地產生敵意：“你是誰？”
    “我是羅衣，府裏的丫環，給楚侍衛送早飯來。”
    “給楚然送早飯來？他隻不過是侍衛……”言下之意是，他怎麼可能享受這種待遇？
    門在這時打開了，楚然衣衫齊整地走出來，接過話題：“隻不過因為我受了傷，城主體恤下屬，才派了羅衣姑娘暫時照顧我幾天。二小姐大可不必擔心，楚然隻是一名卑微的侍衛。”
    牟明珠一口氣噎住：“你，你……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楚然微笑：“旭日堡欲與煙波城聯姻，二小姐再怎麼任性妄為，還是要顧慮一些的，是不是？不過既然楚然隻是身份卑微的侍衛，隻要不在城主眼皮子底下，小姐自然可以為所欲為，不必顧忌。我是個男人，向城主告狀這種事，大約也是做不出來的。所以……”他向牟明珠攤攤手，做出一副“隨便你”的表情。
    牟明珠覺得肺裏有一團火在燒，她發現這個楚然總能輕而易舉挑起她的怒火。見清荷和羅衣都在抿嘴偷笑，她又羞又惱，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委屈。
    她恨恨地瞪楚然，卻發現自己的心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那人在陽光裏微笑，所有的陽光都不如他臉上的笑容那麼燦爛。
    可這人微笑著說出來的話，卻那麼刺人，那麼……惹人生氣。
    “楚然！”她咬了咬嘴唇，聲音微顫，“你真覺得，我是那種蠻不講理，隨便欺負別人的人麼？”仿佛怕泄露什麼似的，她猛地轉身，背對著楚然，聲音冷下去，“我還沒吃完早飯，我先回清秋閣。你稍後就過來，不要讓我們久等！”
    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楚然站在那裏，有些愣神。
    羅衣卻默默進了屋，把早飯拿出來放在桌上，輕喚：“楚侍衛。”
    楚然進屋，關上門，洗漱。然後坐下，對上羅衣深思的眸子。
    “少主。”羅衣壓低聲音，“你不覺得，這牟二小姐有些奇怪麼？”
    “哪裏奇怪？”
    羅衣在他對麵坐下，凝眸看著他：“少主，你不會輕易傷人的，尤其是對女孩子。”
    楚然抬了抬眉梢，笑道：“你很了解我？”
    “不是，隻是直覺。”眸子中閃過一絲羞澀，她垂眸遮過，“少主這樣做肯定有用意。”
    楚然默認。
    羅衣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想告訴自己，壓住心底的失落，輕輕笑道：“可牟二小姐對少主很不一樣呢。”
    楚然看她，眼神在問：“有什麼不一樣？”
    “屬下冒昧，可否問一下少主與這位牟二小姐有什麼淵源？”
    “哪有什麼淵源？”楚然簡單地把前麵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羅衣怔然看著他：“少主，你真的沒發現……這牟二小姐其實是喜歡你的麼？”
    楚然差點被一口粥嗆道：“你說什麼？”一臉匪夷所思，“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
    “我那時風塵仆仆、衣衫破舊、潦倒不堪，她一見我就把我當成乞丐。堂堂旭日堡二小姐，怎麼可能……？”
    羅衣含笑看他，楚然沒發現，她笑容裏有一絲苦澀：“少主忘了我是幹什麼的？我天生就比別人敏感，何況，我是女人，她也是。我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是喜歡你的。”
    楚然苦笑：“你神經過敏了。她巴不得將我踩在腳下，怎會喜歡我？”
    “有些女孩，越喜歡一個人，就越想跟他吵、跟他鬧、跟他發脾氣，甚至欺負他、捉弄他，這隻不過是另外一種喜歡的表達方式。如果對方不領情或者根本不懂她的心，她的這種表現就會更加明顯。”
    楚然停了筷子，研究地看著她：“羅衣，你幾歲了？”
    “我……”羅衣臉上又莫名其妙泛起一絲紅暈，“屬下十八歲。”
    “你有過喜歡的人？”
    “我……沒有。”最後兩個字低得如同囈語。
    “那你怎麼會懂？”
    “屬下剛才說過了，少主忘了屬下是幹什麼的了？我這種人，最懂的就是人心。”
    楚然唇角勾起笑容：“那麼，你知道我的心思麼？”
    羅衣眼神一黯：“屬下不知……屬下從來猜不透少主的心思……”
    楚然覺察到她突然低落下去的情緒，有些不忍，故意用調侃的語氣道：“羅衣，這世上最難懂的就是人心。就算你是千年老妖，你也識不透所有人的心。所以，不懂我是正常的，不用這麼沮喪。”
    三兩下吃完早飯，起身道：“我得去清秋閣了。我身上的傷也好了，你不用再來照顧我，免得引人懷疑。”
    羅衣起身收拾餐具，低低應了聲“是”，聲音裏隱隱含著惆悵。
    明媚的陽光照進書房，照著桌案後那個墨玉色的身影。蘇意橫閑閑地坐在一旁，聽清荷把一早發生的事如數道來，臉上止不住笑意。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蕭潼向清荷揮揮手。
    蘇意橫雙手抱在胸前，笑吟吟地瞥蕭潼一眼：“城主，你越來越喜歡管這種小事了，這可不像你。”
    蕭潼看著窗外，似在沉思。默然片刻，才收回目光：“我隻是覺得，我們該對楚然刮目相看了。”
    “城主的意思是……？”
    “我也說不上什麼，隻是有種直覺，他很排斥旭日堡的人。”
    “可是沒有理由，他和旭日堡宿無嫌隙，他甚至還稱不上武林中人。隻是偶然與牟明珠發生了一點糾葛，那實在算不上什麼。我倒覺得，牟明珠對楚然這樣不依不饒，好像是喜歡上他了。”
    “我也看出來了，所以才允了牟明珠的要求，我想看看，楚然到底存的什麼心思。”
    “城主希望看到什麼結果？”
    “暫時還不知道，等有了結果，我自會分辨。”
    “城主這是給楚然出了道難題啊。”蘇意橫笑道，“無論結果如何，都得視城主的心情而定。城主要怎樣下結論，還不都在城主一念之間？”
    蕭潼淡淡地看他一眼：“你以為我對楚然的考驗已經結束了麼？他在我麵前暴露的麵目越來越多，我對他的考驗也會越來越多。”
    頓了頓，他輕鬆地道：“對了，派侍衛去找楚然和牟家小姐，傳我的話，中午我在瓊酥樓宴請牟家小姐，你和楚江流、楚然作陪。”
    蘇意橫點頭：“是，城主。”轉而笑道，“城主不是說不會討美人歡心麼？怎麼牟家小姐才來，城主就願意放下公務，陪他們吃飯了？”
    蕭潼似笑非笑道：“我有說是為討美人歡心麼。”
    “不為美人，難道……？”
    “為楚然。”蕭潼拋下三個字，瞪蘇意橫一眼，“還在這兒囉嗦什麼？你沒有自己的事要處理麼？”
    蘇意橫叫苦連天：“不用這樣苛刻吧，城主？我隻不過偷了一會兒懶而已。好，好，屬下告退，屬下告退。”
    見他出去，蕭潼的目光慢慢沉入瞳孔深處，深得看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