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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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看見身高差距甚大的一大一小,我倚在門前沒作聲。
“這是我哥,”小家夥愉悅的說,“蘇深不是要找家庭老師?我覺得肥什麼田什麼……”他右手的食指在腦袋上畫了一個一個的圈,擺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
身為一個十二歲的小朋友,我為他不能回答這種具有中國傳統性意義並且還是自問不能答的問題感到汗顏,再瞪他兩分鍾無果後,把他臉蛋捏成各種形狀。
“年年,你是外國人罷,肥水不流外人田都不曉得。”
“蘇淺姐,”程年小同學順著我捏他的手激動的挽著我的胳膊,臉上紅紅的好像發現了寶藏,“你果然像傳說中說的英明神武,聰慧可人。”
我左手撫額右手摸著他光溜溜的腦袋,語重心長的說:“麻煩你告訴蘇深,下次教人誇我也換兩詞,偶爾也得換換口味。”
“蘇淺姐,蘇深還告訴我一句據說真理性的名言哦。”他一臉的興高采烈,我從小就不知道不知道他對蘇深的崇拜到底從何而來。
“哦?”我吱了一聲,還是不忍掃了他的興致,露出好奇死的表情,心裏卻琢磨著蘇深恐怕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她說,”小家夥笑臉如花,像一棵大大的向日葵,“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我抬頭望了望天,用手抹了抹額上的汗,心裏感慨著那個純潔的小程年已經被蘇深這個專門啃食祖國幼苗的蝗蟲徹底侵略了。
想到這兒隻得轉移話題幹笑著問:“你來找蘇深看老師吧?她去姑媽家了,要不…”我往後退了一步,“先進來坐坐?”
那天晴空萬裏,微風拂麵,有些許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溫暖的圍成了圈。
小家夥一本正經的搖頭,把身後幾乎遺忘的人一把推到我麵前,聲音清脆的像樹林間的的百靈,“你幫他看看就行。”
很多年後我依然記得第一次與這個少年見麵的情形。
我記得少年一身白衣,如同柏樹一般筆直的站立在我麵前。
我記得少年身上好聞的中草藥味,順著微風,懶懶散散的盤旋在我鼻尖。
我記得少年局促不安的卻極其俊秀的臉。
我記得少年低垂的眼眸,微微前伸的修長手臂。
我記得少年此生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他說,你好,我是程翌陽。
我亦記得自己失態的樣子,我說,你好。
我微笑。
繼而淚流滿麵。
在那個與少年四目相對的刹那,我感覺到那個人仿若在時間的輪回裏一直守候在我身邊。
在花園的花架下,在後院的秋千上,在蘇家高大輝煌的別墅前抑或是平民區不顯眼的老房子裏,那個人坐著或者是站立,玩世不恭的叫我名字。
他說,蘇淺。
我從未想過有天會再有那樣的感覺,對我而言,這就像水中月鏡中花一般遙不可及。
即使我是個無神論者,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是個真諦。
我記得郭嘉南跟我說過那些稀奇古怪的鬼神之說,他說這是有證據的,我們可以相信科學,可也不代表科學不能解答的問題就是迷信,譬如說魂體,因為沒有人死而複活的給我們解答,我們就否定它了?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我聽到過郭嘉南說的最文藝的話了。
我想,他該不是他,該不是吧?
即便一直心裏如此暗示自己,還是希望能見到他。
所以他成為蘇深的家庭教師是沒有道理的理所當然,甚至沒有經過爸爸的允許。
然而事實上,他本身也是個出色的像雲朵般的男子,和葉青淮的桀驁不馴不同,他身上淡泊的氣質與生俱來,無可匹敵。
兩個月後,蘇深跟彌勒佛似的盤腿坐在床上出神。
一本書猛地砸在她腦袋上,她從床上跳起來。
“姐,你幹嘛?!”
我瞅了一眼她的暴跳如雷,眼光又回到手上的小說裏。
“你青春期來了是吧?跟個傻子似的。”我吧唧吧唧地咬了一塊巧克力。
“姐”,蘇深很糾結的看著我,“你怎麼就不懂呢?”
“因為我老了。”嘴巴嚼著巧克力頭也沒抬的回答。
“你這看破紅塵的樣子真像尼姑,”她一臉的若有所思,“是不是因為你臉上的……”
後麵沒了聲,我抬頭就看見蘇深悔恨的小臉一青一白的。
沒事,我摸了摸右臉勸解的笑笑。
蘇深還是一臉愧疚的恨不能咬舌自盡的表情。
“蘇珊,要回來了。”
關上書,語氣清淡的描述一件事實,我以為隻有這樣才能減輕蘇深愧疚想死的情緒。
蘇深一頭栽在床上作假死狀,我拎著髒衣服準備出去扔進洗衣機。
“MD,我怎麼忘了那個婆娘,她不要回來跟我爭……”
房間門一關,隔絕了蘇深的喋喋不休,我站在門外覺得爸爸真沒把蘇深教的怎樣。
12月20日這天,蘇家七大姑八大姨浩浩蕩蕩湧往機場。
豪華車裏,我和蘇深表情不一。
我波瀾不驚慣了,臉上對於這些大人們是沒有表情的麵無表情。
蘇深整個拉長臉跟怨婦似的,“你說說看,他們至於麼?!”
我搖頭表示不知道。
司機秦伯伯看著蘇深長大的,對蘇深的秉性也摸的透徹,笑道:“蘇珊一年也難得回來一次,你就不要跟她計較了。”
“我跟她計較?她本來就不該姓蘇,她配麼?我就看不慣她嘩眾取寵那樣!”
“蘇深!”我看她越說越過分,喝了她一聲,“你這話被爸爸聽到,又該被罵了!”
手機在這個節骨眼響起來,倒緩和了車內尷尬的氣氛。
“喂?”
“蘇淺,”郭嘉南的聲音,“我說過了你不信,即便有器官捐贈書,當時燒傷的那麼厲害,根本不可能用他的器官的。”
“當時救他出來的時候,還有呼吸。”我沒想到郭嘉南一來就說這個,可是關於這個問題,我是不可能妥協的。
“我不知道你在跟誰較勁,”他聲音低沉下來,“你一直這麼說,這麼多年了又有什麼意義,你弄不到靈丹妙藥,他也不可能死而複活。”
“郭嘉南,”我有些生氣,“這些事不用你管!”
“那麼,我現在可以徹底斷了你念頭了,我查過了,”他頓了一下,“夏茗川從沒有簽過器官捐贈書,所以蘇深的家教根本不可能有夏茗川的眼睛。”
我僵著身子說不出話來。
“蘇淺,你的猜測本身就存在問題,這不是在演電視劇,這種萬分之一都不到的機率哪兒有那麼容易出現在現實中。”他深深歎了一口氣,聲音透著疲憊。
“可是,”很久我艱難的開口道,“你不是說過是存在魂體的麼?不是說相信科學不能解答的事實麼?”
“蘇淺…”郭嘉南還想辯解什麼,我趕忙打住,“郭嘉南啊,我這兒有事,謝謝你啊,等我忙完給你電話。”
說完我就“啪”的掛斷了電話。
“蘇淺,你沒事吧?怎麼臉色不好?”
蘇深小心翼翼的問。這是蘇深第二次直呼我的名字,第一次是多久?噢,是那次我病的快死的時候。
我搖搖頭,閉著眼睛靠在座椅上。
再跟郭嘉南回憶回憶,保不準我真就在這兒淚流成河了。
程翌陽和夏茗川毫無關係,並不像我以為小說講的電視演的那樣,夏茗川走了,還把眼睛留在了程翌陽身上,代替他活著,沒有那麼狗血的劇情。
郭嘉南一直說我在夏茗川的事情上瘋癲的不可理喻,可我對夏茗川的固執是自打娘胎出生以來就有的,在漫長的時光裏有增無減。
我到底希不希望程翌陽的眼睛是夏茗川的眼睛,答案是一定的。
可我又怎麼忘了,夏茗川是個多麼自私的人啊,就算他完完整整、沒缺胳膊少腿的去了,又怎麼會舍得捐贈自己的器官呢?我至今都記得年少時自己信誓坦坦告訴夏茗川以後要舍己為人的去捐贈器官換來他的一記不屑眼神和一個“呸”字。
歸根究底,是我自己的想象力瘋狂了些。
至於程翌陽,任憑他眼睛如何璀璨,氣質如何高雅,品性如何淡泊,到這兒,似乎也與我毫無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