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被窩裏伸出手使勁的撥開我，我就按著他的肩不放。然後他就生氣了，蹙著眉頭狠命的撕扯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慌亂之中他的指甲劃破了我的臉。隨後，他就愣住了，手停在半空。其實也沒怎麼樣，隻是熱辣辣的疼，估計是破皮了。
    我根本沒生他的氣，但卻抬高了嗓門跟他喊：“別鬧了！給我看看你的嘴。”
    趁葉雲怔怵的檔，我捏住他的腮骨，將他的嘴微微掰開，隨即一股鮮血就湧了出來，順著他的嘴角流到我的手背上。
    我頓時嚇傻在那，大氣都不敢喘的盯著他，“這，這是怎麼了……”
    葉雲掙開我，使勁的咽了一口血，一定很疼，他蹙著眉，深深的閉了下眼睛，又睜開，支撐著身體坐起來靠在床頭，仰起頭望著天花板，死死的盯著某個地方，神情倔強而痛楚。
    下一秒，我緩過神來，倉惶的說：“走，我們趕緊去醫院。”
    他沒有動，仍是凝望著天花板出神，然後他低下頭，使勁的搖了搖頭。
    “你這樣不行。”我焦急萬分，可又怎麼也拿不出魄力來，晃著他蜷起的膝蓋說：“你跟我去醫院看看，好不好？”
    葉雲收回目光，一寸寸落在我的臉上，他淒迷的望著我，再一次搖了搖頭。
    “哥，葉雲，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守在你身邊，你別這樣……”我難過極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是他對你做了什麼，對麼。”
    葉雲仍是輕輕的搖頭，仿佛與這個世界已無瓜葛，無喜無憂，修長瀲灩的眼眸中唯剩下如荒漠一般的蒼茫。他穿著白色的睡衣，臉上毫無血色，唯有嘴唇上沾著點點鮮紅的血跡，看起來那麼蒼白卻又荼蘼。
    我糾結而又心傷的看向一邊，我不想勉強他，因為我知道此刻他一定比我還要痛苦。“那，我找個私人醫生來給你看看，好麼？不會有人知道。”
    葉雲忽然微微的勾了下嘴角，像是笑了，又像是隻是一個茫然的動作，然後他從被衾裏伸出手來，我望著他攤開的掌心，將手搭了上去。他輕輕的握住我的指尖，眼睛深深的凝望著我，隨後將我的手翻過去，手心向上，用食指的指尖在我的掌心一筆一劃的寫下了幾個字，很慢很慢，他寫：我要去找小雨了。
    他的指尖從我的手心輕輕的滑落。我看著，心如刀割。哥哥，我就是你的小雨啊，可惜我就在你的眼前，你卻不知道我是誰。你總是說要去找我，以為那就是解脫和救贖，豈不知，那裏空無一物。即使你真的去了那個世界，也永遠找不到你的小雨了……
    “我知道，我明白，小雨對你很重要。”我點了點頭說，感覺眼眶一陣陣的發熱，“可，可我真的想，跟你度過一段快樂的時光。”笨拙的我忽然想出一個主意，此情此景，也隻能如此了，“你想做什麼，我無法阻止你，可是我希望你能留給我一個美好的回憶，就算你送給我的最後的禮物，我隻要你一天，我們可以開開心心的在一起最後一天。”
    葉雲靜靜的望著我，隨即緩緩的垂下眼睛。過了好半天，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你答應了？”我問。
    他又點了點頭。
    “可既然要開開心心的，你就要健健康康的，要不然我怎麼會開心呢。”
    他抬起眼睛看我，那種目光破碎而釋然。就像一個臨終的人終於完成了自己的遺願，兌現了他曾經的誓言。隨後他再一次點了點頭。
    我趁熱打鐵的說：“那我叫個私人醫生過來，你別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無論發生了什麼。”頓了下，“還有，他也隻是給你看看嘴裏的傷，不會看別的地方……”最後一句話我說的很低很低，我怕刺激到哥哥。旋即我掏出電話給烏鴉撥了過去，他那邊一片喧囂，他大聲的喊：“老大！你在哪呢？”
    “你給我找個好一點的私人醫生過來。”
    “什麼？老大你沒在不夜天麼，你不說來嗎。”烏鴉扯著嗓子喊，“老大，你稍等片刻~”估計他是跑了出去，安靜了許多，“你說什麼，老大，我剛才沒聽清……”
    “我說給我找個好點的私人醫生，要靠譜的，醫術好的，嘴嚴實的，來葉雲家。”
    “哦，你都走了啊……”烏鴉的語氣帶著幾分失落，“行，我知道了，馬上就讓他過去。”
    收了線，我對葉雲說：“葉雲，你放心，這件事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
    他輕輕的點頭，又扯過我的手，在手心上麵寫：最後一天，我們。
    我的心裏別提多難受了，可我真的不能表現出來，眼前把哥哥的病治好才是最重要的，“葉雲，我會替你報仇的。”
    哥哥，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而且我要親手殺了他！
    葉雲的眼中彌散著落寞與無謂，仿佛從這一刻起他就已經與這個世界訣別。
    他不時的咽著唾沫，將嘴裏流出的血咽下去。到底李颯對他做了什麼？他不能說話，也不肯告訴我。我不知道還能為他做點什麼，既不能給他喝水，也不敢動他。隻是抬起手撫了撫他的頭發，又撫了撫他的臉頰。葉雲閉上了眼睛，我知道，他非常的痛苦。
    可他仍舊一滴眼淚也沒在我麵前掉。哥哥總是那麼倔強，那麼堅強，堅強到讓人心疼。
    醫生很快就到了，他給我打來電話說：“七爺，我在門口。”
    我說：“你進來，103。”
    開門的瞬間，客廳的燈光灑在一個年紀四十多歲的男人身上，他戴著一副眼鏡，身材有點發福，穿著西裝，很沉穩的樣子，手裏拎著一個大大的醫藥箱。
    他跟我打了個招呼：“你好，七爺，我是劉程閩。”
    “你好，請進。”我側身讓他進來，說：“你給我好好看一下。”
    劉醫生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有些迷惑的問：“不知七爺傷在哪裏？”
    “不是我，是我，一個朋友。”
    “哦。”他點了點頭，“是槍傷還是刀傷？”
    “我不知道，他的嘴裏都破了，還有就是，你隻看看他的嘴，別的地方都不要碰。”
    “好，我明白。”劉醫生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該問的問，不該問的絕不會說。他隨我進了哥哥的房間，打招呼道：“你好，我姓劉。”
    葉雲緩緩的睜開眼睛，目無焦點，看起來虛弱極了。
    劉醫生坐到床邊，看了看我，我站在一旁，點了點頭。他說：“你把頭仰起來，然後張開嘴。”
    葉雲照做了，很快鮮血就流了出來，順著他的嘴角滴落在被子上。
    劉醫生顯然很震驚，他眨了一下眼睛，吸了口氣，說：“好了，你閉上。”然後他打開醫藥箱，從裏麵取出一個很小很小的鑷子，又細又長，站起身來，讓葉雲屏住呼吸，再次張開嘴，飛快的在他的嘴裏掃了下。再然後，我看到明晃晃的燈光下，鑷子尖上一點亮閃閃的東西。很小很碎，像是冰晶的碎片。
    劉醫生低聲對我說：“七爺，麻煩你出來下。”
    我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葉雲，“哥，你等我會兒。”隨後跟劉醫生轉身出了房間，帶上門急急的問：“怎麼樣？”
    劉醫生頗為撓頭的樣子，推了推眼鏡說：“七爺，你看，這是玻璃的碎片。”
    我盯著鑷子上的‘小星星’，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也就是說……”
    “具體我也不清楚，不好忘加猜測，但你朋友的嘴裏可能都是玻璃的碎茬。”他頓了下，猶豫了片刻說：“七爺，我給不少道上的兄弟都看過病，也包括你們東天的很多人，七爺可能不認得我，或者見過了也記不清，嗬嗬。恕我直言，可能是有人用碎玻璃搗了你朋友的嘴，也可能是逼著他咽下去的。”
    我聽著，就好像鋒利的刀刃一刀刀割過心間。如此殘忍，慘無人道。難道這就是黑道的法則麼？使盡千般手段，去折磨一個人。
    “七爺，你在聽麼？”
    “哦，你說……”我真的有點聽不下去了。
    “如果隻是用碎玻璃搗了他，還不算太糟糕，最糟糕的是，逼著他咽了什麼，比如，給他灌了碎玻璃茬，因為我看他嘴裏的玻璃碎片很小很小，完全可以通過食道，進入胃腹，如果是那樣，可就……”劉醫生說著搖了搖頭。
    “可就怎樣？”
    “可就麻煩了唄。”劉醫生歎了口氣，“如果是那樣，就不單是嘴裏出血的問題了，會引起胃出血，胃黏膜損傷，更嚴重的……”
    “怎麼樣？”
    “會有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