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驚異於眼前一幕時，劍靈突然做出意外之舉，她迅速拋出渾元珠釀，舞動雙臂結印，化珠為碧流，緩緩遊弋，瞬息之間注入伏在琴邊的病重男子胸口。
    清涼入體，噬骨之痛得以緩解，卻渾身無力，斷無弦擦了唇邊的血漬，欲再拂拭沾血的冰弦，豈料，琴身“哢哧”脆響，從中裂開一長縫，五指觸碰，弦……亦根根崩斷，宛如崩碎的心聲。
    “斷無弦，你的命是小漪救回來的，當年救命之恩，今日終了，我們姐妹再也不欠你什麼。小漪最喜歡你的琴音，而今琴破弦絕，那曲煙水夢，也便在此絕音，往後你……不要再彈了。”劍靈忍下悲涼，心中決意，為救他所犯下的殺孽，必須有人承擔。
    萬般心酸彙聚心頭，斷無弦怔怔自語：“這張琴……陪伴我十年，今日，總算可以徹底放下，與他……再無掛牽。”
    “妖女，少惺惺作態，拿命來。”龍提怒意難消，對葉君玡和洛書的阻撓大為光火，複仇之心愈加濃烈。
    “喂喂，冷靜冷靜，”洛書提著劍，忙擋在憤怒的兩人麵前擺擺手，“她殺人是不對，但好歹聽一下她殺人的原因吧，再說月漪已經死了，溪口村的仇也算報了，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大家心平氣和好好談談……”
    “洛公子，”一句話點燃凡不屈的怒火，他厲聲譴責，“妖生來作惡多端，必須鏟除，你們是天英弟子，更要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如今反倒包庇他們，是何居心？難道所謂名門正派都是幌子，實際放縱妖邪，任其為禍嗎？”
    洛書被駁得錯愕了一下，見兩人聚氣於刃，欲再下殺手，他不經思考立刻挺身阻路，目光肅然。
    幾乎同一刻，葉君玡也擋在中間，不讓二人有下手的機會：“兩位請聽我說，這位斷無弦公子是人非妖，他曾有恩於月漪，因身患不治之症，命難長久，而月漪感念其恩，故才殺人奪取元魄，與自身妖元煉製渾元珠釀，為此她已耗盡修為魂飛魄散，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冤仇已了，還望兩位勿遷罪他人。”
    “葉少俠，妖孽不可留，他們定是一夥，妖最善迷惑人心，你們不要上當。縱使妖女目的是救人，然憑這個理由，她就可以為所欲為行凶殺人，就能博取憐憫和寬恕嗎？哼，冠冕堂皇為救一人而不擇手段殺百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隻有妖做得出，死是便宜了她，與之相關者，我龍提一個也不饒過。”龍提話一落，翻掌飛刃出手，幾道鋒利寒光直逼劍靈和斷無弦。
    葉君玡眸光沉下，剛欲正麵應招，卻被洛書以極快的速度搶先，快得令他驚訝，那少年分明沒有任何武功基底，速度怎可能如此之快？緣於白虹劍的作用麼？初次接觸，他便能與劍心合一而無需磨合？這也太匪夷所思。
    熾盛劍氣如長虹貫日，一瞬間爆發的劍勢驚人，輕易粉碎飛刃流光，使滿載仇恨的殺意慘淡失色。
    此招過後，萬籟俱寂。
    “說什麼一個也不饒，這樣和濫殺無辜有什麼區別？”洛書低垂著頭，左臂滲出鮮紅的血跡，他感覺不到痛，“冤有頭債有主，月漪殺了人，也償了命，溪口村的仇該結束了吧。如果說一百人的命是命，那一個人的命就可以輕視了麼？雖然……兩者之間我沒辦法選擇，這並不是哪邊輕哪邊重的問題，而是等同，人命都隻有一次，這是最公平的起點，如果必須要舍棄一方，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但……事實既已造成，我就不容許活下來的也那麼容易被犧牲掉，這麼一來，死去的無辜，最起碼有人可以延續他死的價值，否則，那些人的死真就毫無意義了。”
    “洛書！”聞言，葉君玡訝然，他那看似天真的話，在這個無情的江湖中實是一文不值，但他說出這番話的勇氣，舍身相護的膽魄，卻是難得。
    劍靈與斷無弦望著眼前變局，有點意外，這名奇怪的少年，竟是要維護兩個毫不相幹的罪人麼？
    “洛書，”龍提含恨詰質，“照你所言，那些因他而死的人……都死有餘辜嗎？你現在隻知維護妖女，有沒有想過那些失去親人的村民？妻離子散家破人完，人心至痛，本不該有的淒涼，全拜這群妖孽所賜，這樣的孽障你居然想去包庇，想為她們爭辯嗎？你到底站在哪一方？”
    “我……”對這聲怒極的詰問，洛書失語，一時回答不上。
    “洛公子，你太天真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妖女不僅殺的是百人，更傷的是百口家庭，這根本不能和一人之命劃為等同，又談何價值？”凡不屈道，“如果換做是你，我為救龍提而不得不殺了你最親近的人，你會輕易原諒我嗎？”
    “……”洛書不知道怎樣開口，受傷的手臂無力，鬆垂著，劍也握不緊了。他很清楚，如果真有誰傷害了千雨，他一定會不顧一切殺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