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雁門關外 青衫烏蹄踏雪急 第十章 風情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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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越來越空曠,遠遠可以望見一片楓林。
剛下過大雪,天地覆滿銀白,那處正是潔白的楓樹林,楓葉本該紅如血!此地正是缺少那份血紅,現難道要用人血來填補嗎?
“終於走到了路的頭?”
龍影的心中激戰前的火熱已慢慢平淡下去,現,他的精神、內力、**,都將和他的劍融而為一,他的劍就已不再是無知的鋼鐵,而有了靈『性』,已將化身為龍。
白雪也感到了他的劍氣,他知道,隻要對方他一劍刺出,必將是無堅不摧、勢不可擋的!
白雪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知道已不能再走下去,隻要後一步踏出,他將再也沒有機會說話,而有些話他不得不說。
他並沒有說話,也沒有發出絲毫聲音,但龍影卻已感覺到了他的步伐,他的精神已進入虛明,已渾然忘我,與周圍融為一體。
他沒有回頭,一字字道:“好。”
他說好。
不知是誇白雪斷了他的節奏稱好,還是說此地甚好,足以葬英雄之身。
白雪沉默了很久,緩緩道:“今日,我不能和你交手!”
龍影霍然偏過身,目光刀一般瞪著白雪,厲聲道:“你說什麼?”
白雪有無數理由不戰,他心中早已覺得這種決鬥實是愚蠢之極,但他不能退縮,也不屑退縮。
他知道很多江湖人心中,比劍決鬥是一件神聖無比的事情,有些人甚至不惜一生孤獨,隻為練劍求敗。
他雖不讚同,但不能不尊重他們。
他亦知道龍影可能是這些年來他遇到的唯一一個不陽春之下的高手,他實沒有把握。
但他還不能死,所以他隻能開口拒絕。
他知道到了這時再說不能交手,實無異臨陣脫逃,這種事他本來寧可死也不肯做的。
但現卻非做不可。
龍影厲聲道:“你說你不能和我交手?”
白雪無言地點了頭。
龍影道:“為什麼?”
白雪長長地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今日比劍,你不僅僅是為了做給下麵的人看,是你自己想與我一戰。”
龍影麵無表情道:“哦?”
白雪道:“白天我便看出你與龍鷹侯關係匪淺,隻是沒看見逆鱗劍不敢肯定罷了。”
龍影道:“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白雪像是回答自己一般輕輕道:“你注意到自己的刀法沒?你雖是用刀,但那種常年練習融入血脈的出手習慣卻仍能看出一些,那手法很獨特。”
龍影回想一番喝道:“白天之事無需多言。”
白雪道:“你是從熊掌的關節處進刀,隻輕輕一劃,如春風拂過大地,一切便結束了,這種手法我隻一個用劍的人身上見過,而那人已經隱居六十年了。”
“龍鷹侯。”
昔年名俠龍鷹侯,六十年前天下公認第一劍客,這少年和他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呢?
龍影歎道:“不錯,他是我師傅。”
龍影臉『色』一正,左手握緊逆鱗劍,高聲道:“所以我絕不能辱沒了他老人家的威名,逢敵亮劍,有我無敵。”
白雪看他努力的挺直自己的腰板,莊嚴肅默的樣子不禁為他感到難過,這個少年多不過二十餘歲,可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實是太重了。
不能敗?自古以來有多少無敵的劍客?劍客也是人,哪怕是無敵的劍客也是人肉做的,隻要是人,都會敗。
白雪道:“不錯。”他已知道自己不能再說什麼,他隻能一戰。
他已準備一戰。
龍影忽然又道:“我知道你說不能和我交手,隻因你覺得你自己現還不能死,我雖不知你還有什麼事情要做,但你若死了,你要做的事情如不違背俠義與公道,我以逆鱗劍發誓,今生必將心力為你辦妥!”
白雪黯然不語,熱淚幾乎將奪眶而出。
他要做的事情前路充滿了荊棘和艱難,連他自己也實無半分把握,可龍影居然一口承諾。
他自然知道龍影不是隨口一說,像他們這種江湖人將自己的名聲看的比『性』命還重,何況是以這天下第一劍發誓。
白雪道:“你??”
他隻覺心頭激動,不能自己,隻說一個字喉嚨就似已被塞住。
他們是仇敵嗎?
他們是生死相向的死敵。
他們是朋友嗎?
他們是生死相托的摯友。
白雪道:“好。你若死了,我便為你掌管九幫十八派,直到找到合適人選接替。”
他這話若是常人說了隻怕是會讓人誤會他是個鳩占鵲巢的『奸』險小人,但龍影知道,要這風流浪子白雪心管理一個聯盟,去做大當家那無疑比殺了他折磨他,龍影知道,他隻要說了也一定會做到。
所以龍影平複下來的心情也激動了起來。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如此,我們可以開始了。我怕再說話,你我已不能再交手了。”
白雪道:“是。”
風吹過,卷起了漫天落雪。
劍氣襲人,天地間充滿了淒涼肅殺之意。
龍影已拔劍,平舉當胸,目光始終不離白雪的左手。
他知道這是隻可怕的手!名草堂下因奪命飛飛右手已廢,故他傳下來的殺人大多左手快過右手,而白雪的右手是十年前為陽春所傷,所以他也隻能左手出劍,龍影知道一個人若是已失去了右手,那麼上天為了補償他,往往他的左手會快準穩,這道理與盲人往往是聽力過人一樣的。
白雪的劍依然腰際,他的左手正垂於腰際,引而不發。
白雪此刻已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他雖麵罩重紗,身弱楊柳,但他的雙眼中已放出懾人的光芒。
他似乎一刹那已喚回昔日的榮耀。
這十年來,他就像是一柄被藏匣中的劍,韜光養晦,鋒芒不『露』,所以沒有能看到它燦爛的光華!
此刻劍已出匣了!
蓄勢待發。
“他們都是當今的真英雄。”
常春二人遠遠的觀戰。
青鳥問道:“為什麼呢?”
常春雖極少說話,但此時也激動地滿麵漲紅,他喃喃道:“英雄相惜,可惜卻要生死相搏。難道這世間真的如此之小,竟容不下兩個英雄。”
青鳥麵『色』暗淡,不再言語,她的心裏又想什麼呢?她知道自己不是英雄,她也不願做英雄,她心裏要做的事情比英雄偉大,也重要。
劍!劍!劍!
劍已出鞘,龍影鐵劍迎風揮出,一道烏黑的寒光直取白雪咽喉。劍還未到,森寒的劍氣已刺碎了西風!
他的氣勢早已蓄滿,出劍的那一刹那,他已將自己的全部精氣神賦予那口長劍之上。
隻聽得嘶一聲輕響,白雪麵上重紗已被劍氣所殺,裂作兩半如飛雪飄零而落。
龍影已不是第一次看見那張絕世妖姬之臉,可此刻此時他的心境已大是不同,此時他已滿心灌注爭雄之意,早已失去那時的幹淨赤子之心,化作一普通凡人,突然見到這天人般的臉容竟不自覺的手上慢了半分,他這一慢左邊身子早已『露』出三處空門,所謂高手相爭,精神、氣力、時機、地點、天象諸般種種皆可能是致命因素,而他這三處空門中任何一處都足以致命。
白雪能看見這破綻嗎?他隻需輕輕一劍便能取得勝利,摘下那殺死逆鱗劍傳人的榮耀。
他會這麼做嗎?他頭上的光環雖已有很多很多,但是人江湖,無外是爭名奪利,耀眼的桂冠自然是越多越好,可是他們卻忘了先賢的中庸二字。
江湖人自然不會知道中庸,他們不讀書,不會去認同書呆子的觀念,他們認定的是先下手為強,武無第二。
所以白雪一定會出劍,他也是江湖人。
便那瞬間,白雪也出劍了,誰也沒看清他是如何出劍的,隻見得劍光一閃,兩人已戰作一團,那破綻轉瞬即逝,白雪竟似完全沒有看見,白白錯過。
驚雪激起,飛鳥撲林。
這一片雪地上隻剩下兩條遊龍般的身影,隻見他們忽而纏繞忽而分離,變幻莫測,『逼』人的劍氣,摧得枝頭的紅葉上雪h花都飄飄落下,『露』出血『色』的楓葉,這景象淒絕!亦豔絕!
此刻,天地間已無其他聲響,雙劍交接時一陣陣密集的金玉交響聲,恰似遊龍驚『吟』,浩渺之聲扶搖而上,直厄雲霄,攝人心魂。
白雪忽然腳下一錯,劃開一丈,直直後退。
龍影劍已隨著變招,筆直刺出。
霍然,白雪後背碰到一顆參天大樹,已是退無可退,正欲迎劍相接,卻聽見一聲脆響,他掌中劍已斷作兩截。
白雪已麵無人『色』,他的劍已折,鋒芒碎,退無可退,他實已無力接下這一驚天一劍,他唯有等待死亡。
就這一瞬間,滿天劍氣突然消失無影,落雪紛紛飛揚,龍影木然立潔白落雪中,他的劍仍平舉當胸。
他靜靜地望著白雪,白雪也靜靜地望著他。
兩個人麵上都全無絲毫表情。
後的一點雪花碎片已落下,楓林中又恢複了靜寂。
死一般的靜寂。
白雪淡淡道:“我敗了。”
龍影麵上陰晴不定,掌中長劍緊了三緊,心也提了三次,他握劍的手已『露』出蛇蚓般猙獰的青筋,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水,良久,他終於目帶蕭之意,黯然歎道:“我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