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燈光下的男人，即使熟睡了，眉頭也是皺著的，那低低的眉宇間似蘊含著濃鬱的沉重。
    牛震天本是行伍出身，無論思考方式還是做事方法，都是直來直去，明明白白，沒有多少曲曲折折的道子，更沒有那些縝密的心思，在馮寶林強迫他之前，他既不愛男人，也不愛女人，更是未曾考慮過這些惱人的事情。
    可是如今，馮寶林卻用個最簡單最暴虐的方式逼迫他接受了他強加於他的人生。
    如今錯誤該被糾正了，牛震天手裏握著把蝴蝶刀。
    他並非要殺他，事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可是當他見著馮寶林這般疲憊滄桑的模樣，手掌觸到他手心裏厚重的繭子，他的心還是動容了。
    “震天，”馮寶林忽然睜開了眼，仿佛剛剛隻是假寐一場，他顯得聲音疲倦極了，他說：“不要猶豫，要殺就快點動手，我絕不會怪你，反正你媽的仇我也報了，此生再無其他遺憾了。”他嘴上嘴這麼說著，眼睛卻幽幽鬱鬱的直直逼視著他的眼睛，簡直要瞅進他的魂靈裏去。
    牛震天見他如此決絕，竟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了，半晌隻說：“給我一筆錢，我要離開這裏。”
    “你要回中國？就憑你一己之力去找趙普九報仇？！”馮寶林明知故問，眼神裏帶著蔑視。
    牛震天被這眼神看得胸腔裏熱辣辣的刺痛，他恨恨道：“對，我就是要去找趙普九報仇，我一個人的仇當然要我一個人去報，難道我還能指望你不成！”
    誰知馮寶林卻凜然一笑，言語裏盡是不客氣的嘲弄：“廢話，你斷然是指望不上我的，你自個老爹殺了我姐姐，我們倆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豈能替他去報仇！哪有這樣的道理。”
    牛震天被他氣得臉孔發紫，怒號道：“我要是再多跟你說一句話，我就不是人。”
    馮寶林被他窘迫的模樣逗著撲哧一笑，說道：“震天，聽我一句勸，就憑你現在毫無勢力無說，連腿腳都不慎利落，報仇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倒不如留在這裏，我也不逼迫你非跟我生活在一起，從今天起，你就自由了，隻要你肯留下，你想做什麼都行•••你•••我可以幫你買座莊園，然後再幫你娶房媳婦，你要是真替你爹考慮的話，就該留下為你牛家延續香火。”馮寶林這番話說得精疲力竭，他這分明就是將所愛之人拱手相讓了。
    牛震天見他一副萬分不舍得模樣，不覺悚然發笑，怒道：“這算哪門子的自由，兜來轉去的還不是得待在你身邊！”
    馮寶林先是瞪著烏黑的葡萄眼，戚戚然的歎了聲，接著又仿若釋懷般歎道：“罷了，罷了，這仇要是不報，你恐怕再難恢複鬥誌了，你去吧，我不攔你。”
    說著，從床底掏出一個牛皮袋子交給牛震天，倒像早早料到一般，他說道：“震天，這裏有一萬塊，還有我的一個•••恩，算是錦囊妙計吧，你要是信我，就拆開來看，你要是不信我，就留下錢，把信丟掉。”
    牛震天冷著臉也不說話，抄手就去奪那袋子，馮寶林卻一把反捉住他的手說道：“萬事小心為上。”
    牛震天看著他那雙寫滿千言萬語的黑眸，他能看出他對他的真情，他心裏既厭惡，又升騰起一種難言的感觸。
    然而他還是硬著心腸粗魯的將手從他手裏抽出，背起行囊離開了聖彼得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