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能穿過漠河，來到更北的地方，他在漠河看過極晝，那樣漫長的白日，令人不禁駭然。
    屋子裏暖氣雖開的充足，他仍感到呼吸有些阻塞。
    宮念銘慢慢掙紮著從暖和的被窩裏探出腦袋，巡視一周，猛然發現身側鋪榻上有著重重的凹痕，似有人躺過。
    他將鼻尖挪過去，是他熟悉的味道。一瞬間，他有些百感交集，昨日裏那些模模糊糊的影響漸漸清晰起來，昨日裏自己貌似太困了，所以睡在了茶桌上，然後呢？
    然後，好像一雙強壯的臂彎將他撈起•••
    那人身上的味道，也是這樣的令人熟悉，他雖極力抵觸者心裏那方漸漸變軟的境遇，但他無法否認，他對趙普九竟生出些複雜的情緒來。
    他該是恨他的，恨不得殺了他。
    那個人，明明同是男人，他是知道作為男人該有多麼驕傲，他卻無休止的折辱他，踐踏他的自尊，他早該殺了他。
    宮念銘漸漸生出些悔意，手向褲管探去，儼然發現，那裏空無一物。
    趙普九不大喜歡米莉亞老爺的新宅子，像無數的四四方方的盒子拚湊而成，帶著堅硬的棱角，而後中央烘托一個直指穹廬的尖頂。遠遠望去，帶著冷硬自負的咄咄逼人感撲麵而來。
    他更不喜歡米莉亞的新茶葉，滾燙的水澆下去後，氤氳出的水汽都帶著劣等貨的棕褐色。
    亮金色的陽光順著玻璃灑進來，愈發襯得他臉麵光潔，氣質奪人。
    他纖長的手指隻顧著覆在杯子上吸暖，嘴唇絲毫不肯去碰那淡棕色的液體。
    米莉亞捋捋褐色八撇胡，笑得十分和藹可親：“九兒，不喜歡這款茶？”
    趙普九頭也不抬，心下還在思襯著他丟掉的那把匕首。
    沒想到他真想殺他，他想殺自個，也不算什麼匪夷所思的事兒，隻是他沒想到宮念銘會如此執著，他早該明明白白的醒悟到他永無可能殺掉他，他殺掉他的幾率就像在大海裏分辨出哪滴是新彙入的雨水一般渺茫無二。
    趙普九的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了心口處，不知為何，他竟覺得有那麼一絲茫然的酸楚。
    米莉亞見他不應答，索性他在他麵前是沉默慣了的，他也不怪罪他，反而生出幾分憐愛來：“看來九兒是真的不喜歡我的新茶啊。”
    趙普九皺著眉偏過頭去，米莉亞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帶著悻悻的訕笑：“九兒與我還是那般見外。”
    “你我從未親近過，從前未有，以後你也更加不要癡心妄想。”這般冷硬的話，趙普九說得倒是極為利落，然米莉亞一把年紀，卻也過了工愁善病的光景，他隻是淡然的望著他，帶著長者的慈愛。
    “今天就留下來陪我著個糟老頭吃個飯吧。可憐我一把年紀，膝下也無個說貼心體積話的人。”
    “你想要給你說貼心體積話的人？”趙普九忽的變得越發刻薄起來，咬著薄唇，愈發顯得薄情寡性，“你要是肯把違約款於我免了，我定能做個貼心體積的好孩子。”
    “哈哈，九兒真是從來都不肯跟我說一句正經話啊。”米莉亞灰藍色的眼珠子別開看向窗外，有兩隻嗷嗷待哺的幼鳥正張大嘴巴，奮力爭奪著長鳥口中的食糧。
    要是一次鬆口，我豈不就成了那可憐的長鳥，時時處處為你所用，直至被你掏空，你若是烏鴉尚知反哺，我便可盡心盡力為你傾心，可誰又能猜透你心裏能裝得下誰。
    趙普九見冷了場，再無話可說，索性付了違約款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