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聲不吭，從炕上爬起來，光著膀子，隻著了條褻褲。
    濃黑的眉頭皺成一個疙瘩，眼神惡狠狠的瞅著我，滿臉怒氣，像條凶神惡煞的野狼。
    走近了，借著昏黃的燭光我才發現，他暗褐色的肌膚上布滿兩指寬的疤痕，像被什麼硬物鞭打過，傷口都已結疤愈合，長出嫩紅色的新肉，我心裏一驚，這該不會是一個月前•••？！
    瞅著他滿身的傷痕，我詫異的說不出話來，胸口憋得生疼，還沒等我問出口，下巴就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
    馬俊像頭發怒的獅子，騎在我的腰上，左右開弓，用鋼鐵般的拳頭暴揍我的臉，脖子，胸口，腹部，腰側，我痛得縮成一隻大蝦，毫無招架之力。
    聞訊趕來的楠永貴假模假樣的拽馬俊，扯了半天也沒把他挪開，倒把衝進來拉架的楠叔一把推搡出去了。
    這廝，擺明了想看我笑話，也罷，我也豁出去了，馬俊你就揍個痛快吧。
    我躺在地上閉著眼，絲毫不反抗，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突然他揍我的拳頭頓住了，我張開紅腫的雙眼，發現他怔怔的瞅著我腰側被卷起的衣角。
    是我腰側的刀眼叫你心軟了嗎？！這短短一年光景，你我兄弟兩人皆受到重創，而我區區身體上的疼痛又怎能抵得了，你的心殤神殤。
    我透著霧蒙蒙的光暈瞧他，他也透著霧蒙蒙的光暈瞅我，臉上一副委屈至極的神態。
    “哥，你這一年到底躲哪去了，我給你皮鞋廠去信，你也不回來，還有你這傷是咋弄的？”
    “我•••”我一時苦悶，也不知從何說起，隻能哭喪著臉瞧著他。
    這時破紙門被推開了，一個粗噶的聲音傳了進來：“嗨，小老弟，你可不能怪你哥哥，你哥要不是受了傷，早回來見你了。”
    操，這個趙普九，哪裏都有他。
    “你滾犢子，別在這瞎囉囉。”誰用你個賊頭鼠腦的玩意給我解圍，甭想收買我。
    趙普九不怒反笑，但眼底的冷意，那皮笑肉不笑的臉孔愈加叫人惡心。
    “你看你們兄弟倆，人家久別重逢都是好酒好肉，你們倒好，掐起架來了，不過也沒事，親兄弟嘛，越打越親。”趙普九嬉皮笑臉的推了楠永貴一把：“去，我外麵汽車後備箱裏有酒，拿來咱哥幾個喝兩盅。”
    楠永貴白了他眼，陰陽怪氣的哼道：“去，自己去。”
    瞅著趙普九難堪的神色，我心裏好不痛快，一個流氓頭頭硬是叫一個毛沒長齊的愣小子給涮了，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立刻牽動了臉上的傷，痛得我齜牙咧嘴的，直嘶嘶。
    馬俊瞧了我，黑白分明的眸子閃過一絲不忍：“哥，你真叫人給捅了？”
    “那還有假？”我立馬起身，把自己上身脫得赤條條的，把背上的刀眼亮給他看。
    馬俊立刻心疼的聲音都啞了：“哥，誰幹的，我去給你報仇！”看著他怒不可遏的模樣，我心裏那叫個痛快，可又怕說出來，馬俊真去找趙普九拚命，我趕緊打哈哈：“嗨，哥也不知道是誰，走夜路時叫人弄的。”
    “亮騷啥呀，指不定是念銘哥你跟哪家姑娘耍流氓，叫人家男人給你捅了，你也不害臊，到馬俊這來搏同情，也就人家馬俊麵善心軟，聽你瞎叨叨，你要是我哥，我早就•••”
    “你早就啥呀，你想幹啥呀？你個小癟獨子，三天不拾到你，你皮癢癢是吧？！”我拿眼橫他，這個楠永貴，真不知道跟誰借的膽，說話這麼衝，我作勢就要揍他。
    楠永貴居然也不躲，攥緊拳頭，把胳膊上鼓鼓的肌肉亮騷出來，活像隻鬥雞，先紮煞起毛來，威懾敵人。
    娘的，我不在這一年，這些小崽子們，也不知叫誰調教的，個頂個的橫，就說這個楠永貴吧，原先也就個癟獨子玩意，一踹一個響，現在倒好，個頭也長開了，也不跟從前是的醜的像個地瓜，眉目長開了，雖說不上漂亮，到有幾分男人味。
    我輕蔑的白了他眼，橫道：“去，小孩子死開，大爺沒空陪你打太極。”
    他梗著脖子，剛要紮煞，他哥楠大勇就一腳踹了他個大馬趴：“鬼叫啥呀，不就是個慫人回來了，整那麼大動靜幹啥玩意啊，還叫人睡覺不？”
    我橫了他一眼，冷冷的喊道：“大勇哥。”
    他聽出我這句‘哥’叫的十分不由衷，也不正眼看我，咒罵了幾句就進裏屋睡覺去了。
    馬俊顯得有些尷尬：“哥，你別介意，大勇哥他就這脾氣，他不是衝你的。”
    馬俊不張口還好，他這一開口，弄得好像他楠大勇才是他親哥似的，我皺了皺眉，忍耐道：“行啦，趕緊收拾東西去，跟哥回去。”
    “回去？回哪去？”他一臉驚詫。
    “當然是回皮鞋廠，難不成還回半山腰啊！”瞅著楠永貴那似笑非笑，別有深意的眼神，一股邪火就嗚嗚的往上湧。
    馬俊見我吼他，也沒說話，趕緊去收拾東西。
    “現在就走啊？天還沒亮呢，要不等明天睡醒了再走吧。”楠永貴一把拉住他，一臉不舍。
    “不行，現在就走，明天哥還得上班呢，哥不上班，咱哪來的錢供你上學。”我拿話逼他，我兜裏還有閑錢，更不急著回去幹活，但在這裏哪怕隻是多待一秒，我都難以忍耐，我不僅討厭楠大勇那蔑視我的態度，更討厭楠永貴對馬俊那黏糊糊的態度，娘的，想要弟弟，叫你娘給你生去啊，傍著人家弟弟，破壞人家兄弟感情，你他娘的知不知羞恥二字咋寫啊！
    我一臉怒意的瞪著他，腦子裏亂哄哄的，跟跑馬車似的。
    馬俊看出我不樂意，久別重逢也叫他更迫切的想要與我獨處，三言兩語的就把楠永貴打發了，我們辭別楠叔，連夜搭車往回趕。
    沒成想，楠永貴那癟獨子，臨走前竟緊拽著馬俊的手說道：“馬俊，你等我，我過幾天就去找你！”
    此刻，車子奔馳在泥濘的路上。
    外麵秋風秋雨蕭瑟。
    我和馬俊在後麵的座位上緊緊相偎，他的大眼睛因為激動，在暗影裏也熠熠生輝，他剛要打開話匣子，我趕緊捏了他的手，小聲說道：“馬俊，等回去安頓好了咱哥倆再詳談。”
    馬俊立刻會意，拿眼睛橫了眼開車的趙普九，小聲問道：“那人是誰啊？”
    “你問我啊，小兄弟，我是趙普九，你哥的好兄弟。”趙普九搶白道，一麵從後視鏡裏仔細打量著馬俊，後視鏡裏他那眯縫著的灰藍色眼眸，透出一股不懷好意的審視神情。
    我惱怒的衝著後視鏡瞪了一眼，趙普九立馬收回視線。
    “趙普九，你真不愧是老鼠耳朵，那麼大點的動靜都能聽到。”我諷刺的冷哼一聲。
    他卻沒說話，後視鏡裏不懷好意的笑容卻再次落入我的眼簾。
    這狗東西，幹嘛老是盯著馬俊看，娘的，不是也想叫馬俊入夥吧！看著年紀尚小的馬俊，我可不想叫他受這幫無賴沾染。
    但要是我不加入他的幫派，也不叫馬俊入夥，那我們就甭想在戰鬥大隊立足了•••電光火石之間，我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加入趙普九的團夥，接著幹掉他取而代之！
    如此豈不永絕後患，看誰還敢欺侮我和馬俊！我的嘴角浮起一絲冷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