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東頭小美家的豬窩裏躲了兩三天，趁她媽出去打麻將，我就鑽進她家偷棒子麵煎餅吃，再裹著大蔥蘸大醬，那叫一個香。
    吃著吃著沒成想小美媽回來了，小美媽女生男相，膀大腰圓，胳膊掄起來能揍死一頭豬。
    我哆哆嗦嗦的瞪著她，心想要是她撲上來，我就從她胯下鑽過去，我機靈著呢，甭想抓住我。
    沒成想她捏著鼻子叫道：“你個小死崽子，早曉得你在我家偷食呢，趕緊回家去洗個澡吧，臭死啦，你奶奶找你都找瘋了！”
    我眨巴眨巴眼，嗨，危險就這麼過去啦！
    聽她說我奶奶，我眼眶一下就紅了，她脾氣雖大，不給我好臉色，但我曉得她疼我，每年冬天的棉襖都是她一針一線的給我改的，袖口上還有暗色的花紋，學校裏就屬我穿得體麵，連馬俊都不行，他都是撿我穿剩的衣服。
    想到這裏，我也顧不上挨打，豬糞味我尚能忍得，就怕那深秋的夜露，寒氣逼人，像奶奶手裏的細針，針針入骨。
    不待小美媽發話，我旋風似的往家飛奔，剛轉過路口那棵抖著黃葉的柳樹，遠遠地就聽到一陣笑鬧聲。
    我弟弟馬俊正和同班的周小燕打得火熱，你推我搡的好不親熱。
    周小燕長得像她媽，眼睛圓溜溜的，瓜子臉，生的挺俊俏的，那時我14歲，也愛跟漂亮女孩玩，可惜她們都看不上我，不愛搭理我。
    “你頭上的傷怎麼樣了？”周小燕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於心不忍的樣子。
    “沒啥，都好了，一點都不疼。”
    “咦，你臉上也有傷啊？”
    “恩，那是我小時候被狼撓的。”馬俊驕傲的仰著小臉。
    “狼？！你小時候被狼叼了？那狼咋沒吃你•••”
    “可能它把我當成它的狼崽子了，所以想把我叼回窩裏，結果不小心把我弄傷了。”
    “這樣啊，那我能摸摸你臉上的疤嗎？”
    “當然可以。”
    得到馬俊的首肯，周小燕踮著腳尖一臉崇拜的傻相，伸出小手輕輕的摩挲著他臉上的疤痕。
    此刻我恨不得那疤痕長在我臉上，長這麼大，還沒女孩主動跟我講過話，更不用說拿軟綿綿的小手摸我。
    我心裏冒著股火，好家夥，在我麵前一副孬種樣，見了小姑娘就巧舌如簧，人模人樣的，看我治死你！
    我上去一腳就把矮我一頭的周俊踹飛了。
    周小燕驚得嗷嗷亂叫，兩手咋咋呼呼的，羊角辮上的花蝴蝶都被打掉了。
    馬俊則震驚的看著我：“哥，你咋回來了？”
    “屁話，我不回來去哪？！”我白了他一眼，以為家裏沒人，氣勢洶洶的一腳踹開木門。
    木門吱吱嘎嘎的叫了一聲，塵土就不慌不忙的飄了下來。
    我呆呆的立在門口有些手足無措。
    屋裏的兩人似乎更加慌張，爺爺正係著他那屎黃色的褲腰帶，周小燕她媽則穿著整齊，靠在土坯牆角一臉驚恐，手裏還反射性的端著夜壺。
    我就算再傻也曉得他們肯定做了什麼大人家講的‘見不得人的事’。
    薑還是老的辣，我爺爺摸摸殘腿很快鎮定下來遞給我兩分錢：“去，領你弟弟和小燕去小賣部買點啥吃，出去別亂嚼舌頭根，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我怕他真剝了我的皮，就誠惶誠恐接了錢叫著馬俊他們走了。
    一路上馬俊也不生氣，顛顛地問我這幾天跑去哪了，說爹要打斷我的腿，還說奶奶半夜裏去找我摔斷了腿。
    我一聽立刻急了，一行人又慌慌張張的跑去了二門診。
    奶奶正躺在急診室的小床上，三叔給她遞著筷子。看我進來，奶奶很激動，三叔站起來作勢就要抽我。
    馬俊那小子竟一把推開我，擋住三叔嚷道：“我哥可剛回來，你又要把他打走嗎？”
    周小燕也怯怯的叫了聲‘三叔’，拿眼神可憐兮兮的瞧著他。
    我三叔麵皮薄，守著生人麵不好發作，隻得作罷，繼續給我奶奶喂飯。
    我奶奶一邊吃一邊嘮叨：“哎，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啊，老天爺要讓咱家出兩個殘廢。”
    馬俊一聽不幹了，梗著脖子說：“奶奶你瞎說啥，醫生說你腿再過兩個月就好了，你不用擔心家裏，有我和我哥呢。”
    我奶奶笑著和三叔誇獎馬俊懂事。
    我心裏暗罵這小子嘴快，不知從哪裏學來的話，背書呢，說得這麼溜，一聽就不是心裏話，我才是奶奶的貼心小棉襖！
    我撅著嘴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樣子，心裏挺不是滋味，指甲泄憤的摳著滑溜溜的石灰牆，護士進來不願意了，三叔瞪了我一眼，嘟囔句“真不叫人省心！”趕緊賠笑。
    不想那小姑娘臉刷的就紅了。我好奇的盯著他們，猛然發現我三叔長的還真是好看，隨了我爺爺，那叫個風流倜儻，不像我爸和我隨了奶奶，長裂了。
    我扭頭瞅了瞅鏡子，裏麵映著長黑黢黢的臉孔，五官平凡，除了那雙細長的眼睛有點神采外，別無他處，虧著個頭竄的快，想到這個，我得意的瞅了馬俊一眼，正好瞧見周小燕那傻丫頭的手搭在馬俊肩頭上，我心裏又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