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第十一章 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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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突然毫無征兆地下起了雨。這是入夏的第一場雨,不再似春雨那般淅淅瀝瀝綿綿多情,而是嘩啦啦地下得極是爽快。
睡夢中的東方情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場雨驚醒,聽著窗外雨打樹葉的聲音,睡意瞬間全無。遂起身來到窗邊,推開窗戶,一陣夾雜著涼涼雨絲的夜風立即迎麵襲來,撲在她的臉上,竟是那般的舒爽暢意。
黑暗中,她看不見外麵的雨景,隻能細細聆聽著那由無數雨滴演奏出的大自然最美妙的音樂。
這一聽,竟整整聽了一夜。
這場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等到天空完全放晴時,已是數日後了。
雨停後,氣溫似乎又上升了一些。
這天,東方情坐在窗前,意興闌珊地欣賞著前庭那些被急風驟雨摧殘得七零八落的名貴花木,零零灑灑落了一地的殘花敗葉。而有些極是普通的花兒,竟開得愈見燦爛炫麗。
“夫人。”這時小月進來了,手裏端著一盤糕點,“這是新來的一個糕點師傅做的,夫人您嚐嚐,真的很好吃呢。”顯然她是已經嚐過了。
“沒興趣!”東方情僅僅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甜點,她向來不感興趣。
“你喜歡吃就吃吧,別浪費了。”她淡淡道,知道這小丫頭最愛吃甜食。其實也難怪,出身清寒的人能粗茶淡飯填飽肚子就已經很不錯了,又怎麼能吃得到這麼精致可口的糕點。每次送來的糕點,她最多嚐一小塊,其餘全進了這丫頭的肚子裏。
“謝謝夫人!”小月笑彎了眼,立即坐下來一塊接一塊地吃了起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小月再也不像從前那般膽小拘謹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對東方情也不再僅止於主仆之間,而似把她當成了最親的親人般對待。
這,才是東方情最樂於見到的。
“夫人,您在想什麼?”見東方情一直望著窗外發呆,小月吞下一塊糕點好奇地問道。
“真無聊!”東方情輕輕歎氣。
這幾日下雨,她可謂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鎖在這一方小天地裏差點憋壞了她。就連行天雲和青衣也是不見了蹤影,好似故意躲著她似的。
這要讓她怎麼玩?
一個人唱獨角戲嗎?
沒趣!
“這裏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她扭頭問還在吃的小月,見她狼吞虎咽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起身走過來替她倒了杯水遞給她,“小心噎著!”
本來吃得好好的小月見東方情突然出現在她身邊,嚇了一跳,一塊糕點頓時粳在了喉間。
“咳咳咳!”她用力咳了起來,接過東方情遞過來的水一口氣喝個精光,才好了些。
“噎死我了!”她拍著胸口呼了口氣。
“貪吃,活該!”東方情忍不住啐道,眼中卻溢滿了寵溺。
小月知道夫人並不是真的責罵她,遂俏皮地還嘴道:“誰叫這糕點這麼好吃!對了,夫人您剛才說什麼?”
“我問你這邊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這裏?”小月歪著腦袋想了想,一雙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才道:“城裏好玩,那裏什麼都有。”
“城裏?”東方情怔了怔,隨即道,“那我們就進城逛逛吧。”
“真的?”小月一下子興奮地站了起來,看著東方情的兩眼透著驚喜。
“把錢帶上,我們這就進城。”東方情吩咐完,轉身便朝外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感覺不對,轉身卻見小月還站在原地,不禁微微挑了挑眉,“怎麼了?”
小月吞吞吐吐地道:“夫人,我們……沒錢。”
“沒錢?”這下東方情感到稀奇了,她堂堂天龍堡的少夫人居然沒錢?
“嗯。”小月失落地點點頭,臉上早已不複剛才的興奮,“其實夫人您每個月可以去賬房那兒領五十兩銀子的,可是夫人您說您用不到,所以從來沒去領過。”
“從來沒領過麼?”東方情突然笑了,“那我來天龍堡有多久了?”
“正好四年整了。”小月清楚地記得,她也是四年前被賣進天龍堡的,一進來便開始侍候少夫人了。
“四年。”東方情臉上的笑意更甚了,那隱藏在笑容裏的是絕對的算計,“走,領錢去。”
“什麼?要領兩千兩?”那戴著老花鏡、長著山羊胡須的賬房先生震驚地望著眼前淺笑盈盈的女子,一雙老眼瞪得有如銅鈴般大小。
“兩千兩。”東方情微微頷首。
那賬房先生連連搖頭,“不行,堡裏有規定,凡支取超過一千兩的必須得經過大少爺的同意才可以領取,還請少夫人見諒。”
東方情狀似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道:“我問你,我來天龍堡至今可有領過分文?”
“這個……沒有。”
“那至今沒領取的總共加起來你可知有多少?”東方情杏眸倏地冷了下來,嚇得那賬房老先生忍不住一個哆嗦,暗自懼怕。
早聞這少夫人宛若脫胎換骨重新變了個人般,今日一見,傳聞果然是真的。
這可怎麼辦?
真要了他老命!
“我算算。”他連忙翻開賬簿擺起算盤開始噼哩啪啦地算起來。
“不用算了,總共四年,每月五十兩,一共是二千四百兩。”東方情冷冷地告之,卻不想那賬房先生似是沒聽見般仍兀自算著。
終於,他抬頭目露驚訝,道:“少夫人果然冰雪聰明,正是兩千四百兩。”
東方情紅唇微勾,淡笑道:“那現在我把本屬於我的錢領走又何需通過他人的同意?”
“這……”賬房先生這下為難了,思忖良久,還是不敢擅自作主,“還是請少夫人告之一下大少爺吧,隻有大少爺同意了,我才敢將錢給少夫人。”
東方情看著賬房先生,見他雖恭敬地垂著頭,但她知道如果沒有行天雲的點頭,她是無論如何也拿不到錢的,遂轉身離去。
“砰!”緊閉的房門突然被用力地推開了。
“誰?”屋裏頓時傳出一男一女一怒一驚的聲音。
“喲,兩位好興致呀!這大清早的也如此恩愛纏綿,也不怕閃到了腰、精盡而亡?”東方情邁著輕盈的步伐一腳踏進房裏,臉上全是戲謔之色。
“姐姐?!”青衣驚詫的聲音自床幔裏傳來。
然後便見行天雲自床幔中出來,身穿白色裘衣,衣裳不整,腰側的係帶係得十分淩亂,顯然是慌亂之中隨意係的。
“難道你不知道進別人房間之前要先敲門麼?”他怒道,俊容上隱然有絲狼狽之色。
東方情扭頭看著身後的小月,訝異地問道:“小月,我敲門了麼?”
“敲了。”小月點點頭,心裏卻在拚命地忍著笑意。
夫人剛才那叫敲門麼?
手指隻不過在門上輕輕碰了碰,連聲音都沒發出,然後就直接推門而入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東方情這才滿意地回首看著行天雲,聳肩道:“我敲了,是你們太過投入沒聽見而已。”她眉眼含笑地打量著他。
此時的他一頭墨發隨意而淩亂地披散著,竟讓原本冷若冰寒的他徙添一種柔和、慵懶之風情,無形中居然有種致命的誘惑。
如果,她不曾經曆過背叛與死亡,或許她會愛上他也說不定。
但那也隻是如果。
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任誰也無法扭轉乾坤讓時光倒流,讓如果變成沒有如果。
所以,即使美色當前,她也隻是純粹欣賞而已,一顆心有如一汪死潭,擊不起絲毫漣漪,平靜如鏡。
“有什麼事?”行天雲沉聲問道,被她盯得實在有點不自在。
現在,他居然有些怕見到這個女人。
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我要取走屬於我的二千四百兩銀子。”東方情直接開口說“要”,而不是“想”。
“你要那麼多錢幹嘛?”行天雲臉色一凝。
“這個你就不必知道,我自有用處。”東方情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落在那粉色床幔上,見裏麵的人未見有任何動靜,想必還在等他回去繼續方才未完的事。遂笑了起來,揶揄道,“妹妹還在等你呢。”言下之意是叫他快點做決定。
行天雲卻恍若未聞,眉頭緊鎖,幽深的黑眸緊緊凝視著她,“你必須告訴我,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否則我不會同意。”
“嗬嗬!”東方情輕笑起來,不再言語,轉身即離,卻又忽然頓住。
“小月,你說——這花瓶大概值多少錢?”她指著放於門邊那有半人多高的裝飾花瓶,扭頭問一直跟在身後的小月。
小月仔細打量著那花瓶,一副很懂行的模樣,不住點頭道:“大概能值一兩百銀子吧。”
聞言,房間裏的另外兩人幾乎要暈倒。
這花瓶可是花了一萬兩銀子買來的,到她嘴裏居然隻值一兩百銀子。
東方情也點點頭,“走,去把我房裏的那幾個花瓶拿去賣了,應該也有一千多兩了吧。”
“等等!”行天雲連忙喚住了將離的她們,頭都大了。
她房間裏的那幾個花瓶,少說也有幾萬兩,如果真被她們賣了,那可真是血本無歸了。
聞言,東方情臉上揚起一抹勝利的微笑。
在回賬房的路上,小月一直拚命忍著笑,耐何怎麼也無法忍住,隻能掩嘴偷笑。
“夫人,您真厲害。”她現在是愈來愈佩服少夫人了。
“你才知道!”東方情含笑瞥她一眼,前行的腳步驀然頓住。
“木總管?”她眼中快速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掩去。
“少夫人。”木逸風恭敬地喚道,聲音低沉好聽。
“有事?”東方情斜睨著他,唇邊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聞言,木逸風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恭敬地遞到東方情麵前,垂首道:“少夫人,這是兩千兩銀票。”
東方情看了那銀票一眼,卻並未接過,隻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是從賬房那兒取的?”
“是的。”木逸風似乎遲疑了一下。
“不是說超過一千兩隻有得到行天雲的同意才可以領的嗎?”
“我可以。”木逸風仍保持著不變的姿勢一動不動。
“哦——”東方情拉長了音調,悠然道:“原來當總管還有這樣的特權。”
木逸風不語。
“不過,我是不會謝你的。”終於,東方情伸出纖蔥玉手輕輕接過銀票,冷眼瞟了木逸風一眼,然後帶著小月揚長而去。
直到她們主仆倆離去,木逸風才抬起頭,深沉莫測的眸光看著東方情離去的背影,久久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