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高三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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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天起,你就自由了。”教官將蔣泊的衣物箱遞到他手裏,“出去以後,好好做人。”
“謝謝張教官。”
蔣泊接過東西,放在手裏掂了掂,三年前是什麼樣子,今天還是什麼樣子。
“行了,走吧,希望這輩子都別在這再見到你。”
蔣泊點點頭,笑了笑,“那我走了。”
他一向不大愛說話,在號裏蹲了三年,他每天說的話不超過十句。
黑色的鐵門被哐啷打開,蔣泊緩緩的走了出去,自己自由了?
他都有點不敢相信。
鐵門在他身後再度緊閉的時候,他確信了這一點。
可為什麼心裏沒有期望中該有的狂喜?
還是期待了太久,以至於這一天真的降臨的時候,早已經麻木了。
天空湛藍無邊,白雲悠閑的飄向遠方。
看守所正對的大街上,空空蕩蕩。
這是個荒涼的地方。
蔣泊沒回頭,徑直朝前走去。
沒有人來接他。
唯一的親人,他的父親還在去年過世了。
鑒於他還未滿十八歲,政府安排他在經濟開發區的一所高中就讀。
可他對此並不懷有任何感激之情。
他本可以逍遙法外的。
都怪那個人。
一輛出租車經過他身邊,司機探出頭來問:“喂,走不?”
“走。”蔣泊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去哪?”
“七十二中。”
對於無處可去的他來說,去學校報到是最好的選擇。
他的父親在市區內給他留了個小房子,一共不到四十平米。
蔣泊不想回去。那裏裝著太多憂傷的回憶。
而最令他悲傷的是,他的父親還給他留下了一大筆高利貸。
是的,他就那樣瀟灑的撒手人寰了。
似乎是早已預知他的兒子就要出獄了,替他來償還債務。
到了學校門口,蔣泊沒有立即進去。
而是繞著教學樓溜達了好幾圈。
顯而易見,這不是一所好中學。
因為學校附近隨處可見電玩城,網吧,台球廳,旅館。
還有很多小混混模樣的學生叼著煙繞來繞去。
校門口的值班室空無一人。學校隨便任何人進進出出。
蔣泊走進教學樓。
他不知道該去哪,於是直接找到了校長辦公室。
“你是哪個班的,怎麼進來也不敲門!”校長有些憤怒的放下手中的電話。
“我敲了,你沒聽見。”蔣泊說,“我是來報道的。”
“報道?”校長很不耐煩,“報道的事去找李主任。”
“我找不到。”蔣泊將衣物箱放到大大的案台上,“是政府安排我來的。”
校長就笑了,充滿不屑的嘲笑,“哪個政府啊,你小小年紀,口氣倒不小。”
“區政府。”蔣泊回答,猶豫了下說:“我是從鐵北看守所出來的。”
校長的眼睛明顯瞪大了一圈,摸了摸頭上稀疏的頭發,“啊,我想起來了,你是從少年管教所出來的那個吧。”
蔣泊看著他,沒點頭,也沒搖頭。
他瞬間成了一個大難題。
這個難題令校長不得不點了支煙。
“這樣,你就到高一三班去吧。”校長頗為無奈,“我們學校還是第一次接收你這樣的學生,你要知道,你可是占了助學基金會的名額的。”
蔣泊對他說的話一點興趣也沒有,淡淡的說了句,謝了。抱著自己的衣物箱轉身出去了。
頭頂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鈴聲。隨即整個教學樓都沸騰了。
走廊裏迅速充滿嗚嗷喊叫的學生。嘈雜的聲響震得牆皮刷刷往下掉。
蔣泊隨手拽過一個匆匆而過的學生問:“請問高三一班在哪?”
“高三一班?”那個男生滿臉狐疑,好像他問了一個十分匪夷所思的問題。“你找高三一班幹什麼。”
“上學。”蔣泊說。
“哈哈。”男生忽然笑了,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然後不屑一顧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就憑你,穿成這樣也想來我們班?”
蔣泊沒作聲,他的衣服是舊了點,可以說相當的過時。
“回家洗洗睡吧。”男生狠狠嘲笑了他一句,吹著口哨走了。
蔣泊深吸口氣,大踏步朝前走去。
又一聲鈴聲,上課了。
他正正好好走到高三一班的班牌下。
教室裏沸沸揚揚。熱鬧程度不亞於菜市場。
蔣泊鎮定自若的走了進去。
三十多雙好奇的眼睛齊刷刷朝他看過來。
隨即,空氣中迅速凝聚起一股不友好的力量。關於他是誰的猜測此起彼伏。
“你哪來的啊。”
“是不是走錯班了,出去。”
“哈哈,看他那土樣兒。”
蔣泊似有若無的勾起嘴角笑了笑,將衣物箱放到講台上,然後不慌不忙的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大大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代課老師。”他說,側過身在黑板上點了點,“我姓蔣,蔣介石的蔣,淡泊雲天的泊,蔣泊。”
教室內瞬間安靜了。方才起哄的幾個男生瞬息低頭鵪鶉狀。
蔣泊心裏好笑,這幫學生也太好騙了。款款走下講台,點了點頭一排女生的課桌,“昨天講到哪了。”
女生連忙站起來,翻看著語文課本,“李白將進酒的中心思想是想表達什麼。”
“回答的非常好,請坐。”蔣泊朝門口望了一眼,難道這堂課真的沒人上麼。“這位同學,下麵請你朗讀一下這首詩。”
被點名的同學站起來高聲朗讀,抑揚頓挫。
蔣泊微微點頭,目光落向窗外的藍天。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
全班同學都不約而同的望過去。蔣泊也是。
隻見三個男生前呼後擁的衝進教室。他們高挑的身後,跟著一個老太太。
老太太在看到蔣泊時,嚇了一跳似的,趕緊端了端眼鏡,“你是……”
蔣泊心想,真的來了。“嗬嗬,我是……”
還沒等他說話,老太太一聲高呼:“怎麼可以這樣!你們這是什麼破學校!”
所有人不明所以。
“明明已經有代課老師了,還給我打什麼電話,我這一把老骨頭還得擠公交車來。”老太太怒不可遏,布滿皺紋的臉因憤怒擰成一團,看起來像隻燒麥,“告訴你們教導主任,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了!”說完,憤憤離去,留下一串噠噠的腳步聲。
蔣泊有點詫異,但很快恢複淡定,這時他在剛進來的那三個男生中發現了走廊裏揶揄自己的家夥。他拍了拍仍站在那讀課文的同學,示意他坐下。然後走到那個男生麵前,“你,這位同學,請背誦一遍李白的這首詩。”
被叫到的男生臉色很難看,可馬上他就頗為自豪的撇了撇嘴角,“詩我是不會背,我林旭什麼時候背過這些東西。”
蔣泊盯著他看了幾秒,與此同時,教室裏有人開始起哄,有人開始竊笑,更多的是竊竊私語。
“不會背?那課下抄寫五十遍。”蔣泊看著他的眼睛,“要不然,就請令尊大人明天來學校一趟。”
一提到找家長,林旭立即變了臉色,像是聽到了世界末日般慌亂,“別,千萬別。”
“明天這個時候,拿來你的作業,給我看。”
四十五分鍾順利過去,蔣泊隻做了兩件事,提出問題,抬頭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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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什麼東西,哪來的土包子上咱們班當老師來了。”台球廳裏,林旭將課本使勁的摔在吧台上,“給小爺來杯酒,MD。”
服務生挑了挑眉,遞給他一杯加冰的啤酒。
“真是倒死黴了,還五十遍,我呸。”林旭喝了口酒,點上香煙,猛勁抽了一口。
整個台球廳都搖曳著他忿恨不已的藍色小火苗。
這昏暗的小火苗燒到了一旁打台球的左銳。
左銳放下台球杆,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
“怎麼了,林大少爺。”
“少坐我邊上,沒看小爺煩著呢麼。”
“又為情所困了,跟你的兔寶寶吵架了?”
“不是。”林旭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白了一眼左銳,“沒你的事。”
左銳聳聳肩,剛要走人,林旭叫住他:“喂,你,幫我抄五十遍課文。”
“什麼?”左銳掏了掏耳朵,“你再說一遍?”
“五十遍課文!”林旭喊,“李白的那首什麼破玩意。”
“這種事找你老公去啊,他可是學究啊。”
“你抄不抄,不抄以後都別去我那玩了。”
“嘿嘿,抄,必須抄。”左銳又坐下了,“我們從長計議嘛。”
就在這時,一個樣貌堂堂的男生跑了進來,直奔林旭,氣喘籲籲的問:“怎麼了,小旭。”
林旭一見他,立即就委屈了,整個人瞬間小了一圈。可他馬上掩蓋了修長的眼中乞求憐愛的神情,雲淡風輕的說:“沒事,就是想你了。”
刁鑽的小狐狸一秒鍾變身乖順的小貓咪。
“你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星野嗔怒的彈了他一個爆栗。
“我能有什麼事啊,除了想你。”林旭一笑,朝星野拋了一個顧盼神飛的媚眼。
星野的臉瞬間就紅了。
左銳輕歎口氣,默不作聲的走開。
這已經沒他什麼事了。
林旭和星野聊得很熱乎。他們不在一個班。星野是品學兼優,家境殷實的三不愁子弟。不愁吃不愁穿不愁錢。他為人溫和禮貌,長相清俊,頗有世家子弟之風。
“累不?”林旭摸著星野的臉,怎麼看也看不夠,“我陪你去操場轉轉。”
“好。”星野笑了笑,牙齒潔白,“一會兒還有晚課呢。”
“走。”林旭牽起他的手。
在經過台球案子的時候,林旭朝左銳張開手,向他比劃了一個五的動作。
左銳翻了下眼睛,擺擺手,示意他可以滾了。
林旭挽著星野,親昵的走掉。
左銳氣很不順,他拿起球杆,用滑石粉擦了擦杆頭,俯下身,來了個漂亮的開球。
經常打架鬥毆塑造了他硬朗的身材。
個子高挑。肌肉勻稱。結實又瘦削。
他有著模特一樣的平肩,是典型的衣服架子。
今天這個衣服架子套了一件黑色的皮夾克。黑色的褲子。黑色的鞋子。
左銳鍾愛這種夜晚的顏色。
同樣,也鍾愛黑夜。
他微微的眯起眼睛,目光像鷹隼一樣銳利。
一個漂亮的進球。
“老大,厲害。”小弟鼓掌溜須。
左銳沒說話。顯然心裏窩火。
“老大,怎麼辦?”一個穿著條紋T恤的男生手撐在案台上問。
“什麼怎麼辦!”
捅槍口上了。
“那,五十遍……”
“抄!”左銳吼了一聲,小弟們立即息聲。“你們,每個人給我抄十遍,現在馬上!”
“可我們沒課本啊。”
“去借!”左銳掄起球杆狠狠地砸了一下案台,“貓了個咪的。”
“是。”小弟們四散而去。
左銳點了支煙,靠在台球案子上,心想,自己這不是犯賤麼。
答案很準確,他就是犯賤。
左銳是高三一班的學生。可他隻在開學的時候到班級點過一次卯,再就沒去過。
他是七十二中有名的壞學生。
隻要是為非作歹的事,一準有他腳賤的身影。
可他並不調皮搗蛋。他做的事都和金錢掛鉤。
很多女生喜歡他。更有大膽的女同學跟他當麵告白。
可那些繽紛的少女夢,因為他是gay而灰飛煙滅。
左銳的身邊隻有小弟。
於是,全校的小受們都為他柔腸百結。前赴後繼。
可左銳的身邊仍是隻有小弟。
於是,眾受們紛紛猜測,他已經心有所屬。
左銳矢口否認,理由是,他誰也不愛。
夕陽西下幾時回。學校的操場分外有格調。
男生們在打籃球。他們的女朋友坐在台階上觀望。
林旭和星野手牽著手走在樹下。
黃昏的餘暉從樹葉的縫隙落下來。落在他們的肩頭。
林旭是個很有風情的男生。可他卻希望在星野麵前像雪一樣純澈。
為此,他穿了件白色的襯衫。
有種七八十年代的感覺。
他很單薄。身高有一米七八。白色的襯衣像單薄的紙張。將他骨感的身體遮蓋住。
風吹起他深咖啡色的頭發時,陽光也映入他的眼底,色彩斑斕。
他說:“小野,過兩天就是你生日,我想要送給你一件禮物。”
星野笑笑說:“好啊。”
“那你喜歡什麼?”林旭停下腳步,望著星野。
星野比他略微高一點,低調風雅的學院派裝扮,淺灰色的暗格子針織衫,利落的黑色頭發。
“我,嗬嗬,什麼都行,隻有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林旭甜蜜的環住他的腰,整個人靠在星野的身上,“我要給你一份驚喜。”
上課鈴遠遠的傳來。震碎了此刻的雪月風花。
“我得去上晚課了。”
“嗯,別太累。”
林旭鬆開他,站在原地看著星野離開。
星野一邊往教學樓跑,還一邊朝他揮手。
直到操場上空空蕩蕩,林旭才離開。
林旭是不需要上課的。因為他有個有錢的幹爹。那是他的養父。
他自己是這麼說的。
並堅持叫那個人幹爹。
因為,他覺得,幹爹聽起來更潮。
林旭知道,他和星野是兩個世界的人。
可他非要他們在一起。
因為,他太愛星野了。
“我的五十遍呢。”回到昏暗的台球廳,林旭卸下清澈的偽裝,眼神中又溢滿一種不以為然的浮華與厭倦。
“已經讓他們去抄了。”左銳沒抬眼,伏在案台上,“你今天不用開工了?”
“什麼開工,說得那麼難聽。”林旭也拿起球杆,開了一杆,可惜沒進,他歎了口氣,背靠著案台說:“我隻是去幫忙罷了,那可是我幹爹的生意。”
左銳挑挑眉,沒再說話。
在外麵混久了,很多話他都隻聽一半,也隻信一半。
“對了,我今天晚上可能過你那去。”左銳說,“要安排一個朋友。”
“什麼朋友。”林旭輕佻的一笑,“還不是你那些狐朋狗友。”
左銳不想跟他爭執,因為毫無意義。他走到林旭邊上,對著他的耳朵吹了口氣,“作為五十遍的酬勞。”
“哼。”林旭不以為然的笑笑,“那你就來好了,小爺安排你。”
“不見不散。”
林旭在左銳的朋友圈裏還是很有麵子的。左銳手下的小弟都叫他旭哥。
因為他有錢。又在夜場吃得開。
於是,左銳也經常找他給自己撐麵子。
林旭每每都答應。並很自豪。
他希望,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閃閃發亮的。
這座城市的夜晚也閃閃發亮。
9號公館更是金碧輝煌。
林旭是這裏的一員。
而且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一員。
他穿了一件領口開得極低的黑色小衫,外麵套了一件修身的豹紋小西裝,下麵是條白色的褲子,一雙精致的鞋子。
幸好星野不會來這種地方。
看不到他風。騷的模樣。
他的幹爹叫白梅。
一個妖冶傾城的男人。
同時也是個狠角色。
因為他的後台硬。所以說話辦事也硬。
此刻,白梅先生正坐在三樓富麗堂皇的大堂沙發上噴雲吐霧。
連抽煙的姿態都是那麼撩人。
經過這裏的客人紛紛側目。目光有些渴望。有些貪婪。
可,沒人敢上前跟白梅搭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