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前緣  第二十二回烏鴉變孔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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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媽?你、你怎麼了?”
    看清楚發出聲音的人是誰的時候,阿囝想也沒想的就跑過去查看究竟,卻忘了自己已經在雨裏一動不動的站了整整一個時辰,僵直麻木的雙腿在她向前舉步的同時不聽使喚的卸了力,讓她直直的向馮媽撲去,如果不是馮媽忍著腳上傳來的疼痛始終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並在她跌撞的撲過來時伸手搭了她一把,她這一摔還不一定要有多嚴重呢。
    “我說你大雨天的這是唱的哪一出?好好的站雨裏不動,腦子病了……哎呦——還有我說春哥兒,你那臉……”馮媽手扶著自己的腳後跟痛的臉上頓時出了一層的汗。
    臉?阿囝下意識的抬起已經麻木冰冷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她的臉怎麼了?
    馮媽見阿囝又是一個晃神兒,她皺著眉想要起來,結果才一起身腳上的疼痛就鑽心的傳來,叫她一個忍不住又‘哎呦’了一聲半蹲了下來。
    再次還神的阿囝在看見馮媽的腳後跟紅腫起泡一大片之後,二話不說的就架起了馮媽的身子將她送到了自己的小屋裏,然後自己冒著雨又將那兩桶馮媽擔來的開水送進了小廚房,等再回到小屋裏,阿囝不顧自己身上濕透還滴著水的狼狽開始翻箱倒櫃的找出了一個小瓶子,那裏麵裝的是專管燙傷的藥,想她們這種端茶倒水的下人誰敢說沒有個意外燙傷撞傷什麼的,這種藥最是要常年備著的。
    不說二話,阿囝小心翼翼的退下馮媽的鞋襪,輕手輕腳的為那片燙傷塗抹著清涼的藥膏,生怕自己一個手重會給馮媽帶來更大的痛楚。
    馮媽的眼睛一直在圍著像隻小蝴蝶一般忙忙碌碌出來進去的小人兒轉,這會兒近看那張出人意外的臉,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兒,她迷惑了,心中的質疑已經升騰到了極限,再不吐出來就怕會憋壞了自己。
    阿囝已經幫馮媽把腳上的傷處理好,終於鬆了一口氣的她這才發現馮媽一臉困惑的看著自己,一時間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馮媽總是這麼瞪大了雙眼的直盯自己的臉看。
    “馮媽?馮媽?”輕喚兩聲,阿囝將手裏的藥瓶隨手放在了桌邊。
    馮媽回神,也見了阿囝臉上那一抹不解,於是也不多言的順手拿起不遠處扣放的銅鏡照向了阿囝那張雨水滿麵還未全幹靜的臉。
    鏡中的一張芙蓉麵驚呆了阿囝的眼,那鏡中映照出來的真的是自己嗎?伸手撫向右頰,這是真的嗎?阿囝此刻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馮媽在看清她的臉後會出現那樣震驚的表情。鏡中人雖是粗布麻衣,雖沒有那些造作的姿態與氣質,可還是叫人離不開眼的驚豔——但見那人沒有眉山遠黛的嬌柔,可那清亮皎潔的雙眸宛如空中皎月一般叫人移不開眼,那直挺小巧的鼻子,那經一夜風雨的蹂、躪顯著蒼白無血色的唇瓣組合在一起映襯在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竟叫人忍不住想要多去憐惜、眷顧一番,就宛如那雨後晨露下初綻的百合質樸清麗的惹人憐愛。
    阿囝肯定鏡中那個因為驚愕瞪大眼睛微張小嘴呆住的人就是自己,隻是鏡中人那張美好的臉上卻獨獨的缺少了一樣東西——那塊陪了她十七、八年,被人嫌惡、被人唾棄的血斑胎記!
    當親眼看見自己那遭人唾棄的臉一夜之間蛻去所有醜陋而變得美麗時,正常人的第一反應會是怎樣?是開心的尖叫?還是喜極而涕?又或是不敢置信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是掐上自己一把肉,咬上自己的舌頭以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更有心思的人也許還會在腦海中飛快的打起小算盤,看看利用這張突然變漂亮的臉可以做些什麼,以達到某種利於自己的目的?
    可是阿囝卻在看清鏡中人的臉時第一個反應是直直的跪在了馮媽的麵前,阿囝這一舉動竟叫馮媽丟下手中的鏡子一時無措了起來——
    “你這孩子怎麼說跪就跪了,快起來說話,有什麼話先起來說……”
    伸手托起阿囝,手上傳來濕噠噠的感覺,再看看自己身上還在滴著水的蓑衣及麵前活像隻落湯雞的小人兒,馮媽退下蓑衣用眼打量了一番簡陋的小屋,目光尋找著可以為眼前的人擦幹頭發的布巾。
    “馮媽,求求您,求求您幫幫我!”阿囝雖被馮媽托起,但是她又執意的跪了下去苦苦哀求著。
    “你這孩子……哎!你快起來吧,一身的濕衣服先換了去再說話,別著了涼。”
    見阿囝又跪了下去,馮媽也沒心思再找布巾了,幹脆又一把托起地上的阿囝想叫她先去給自己換身幹淨的衣服。
    “馮媽,求求您幫幫我,幫我瞞下此事,幫我瞞過夫人,我不能離開府裏,求求您——幫幫我——”
    阿囝的情緒異常的激動,她那冰涼的小手緊緊的抓著馮媽的胳膊眼中絕望的掙紮著。
    “這話是怎麼說的……”馮媽不明白,如果說眼前的小人兒之前是因為吃口飽飯才進府的,以這兩年餘地的時間裏據她的觀察也不盡然,可偏偏如今竟奇跡般的改了麵容,按理來說應是個高興的事兒,可偏偏看不出來這孩子有什麼高興的地方,卻隱隱透著一股子害怕和掙紮,難道這府裏真有什麼叫她離不開的留念?以她現在這般模樣不愁出去找不到像樣的活計,其實她能不能留在府裏當差,馮媽覺得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可叫她詫異的是似乎這件看起來不算事兒的事兒在麵前苦苦哀求的人眼裏竟是件比天還大的事兒,這叫她不禁又是一番揣測。
    “馮媽,你答應我,求求你答應我幫我瞞了此事……”
    “旁的先別說,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一定要呆在咱府裏?以前你那模樣說是尋個糊口的活計困難我信,可現在不一樣了,你幹嘛還戀著這府裏的差事?難不成你戀的不是糊口的差事,而是——哪一個主子?”
    “不是的,不是的,馮媽您千萬別亂說——”阿囝乍聽見馮媽的揣測也嚇了一跳,急忙搖頭否定,可轉瞬一想有些事是沒辦法再瞞下去了,否則根本沒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扒著秦府不放了,於是——
    “馮媽,其實我是為著我弟弟才進的府裏……”
    “你弟弟?”這個回答有些意外,馮媽驚奇的問道。
    “恩,我弟弟。”安穩下激動的情緒,阿囝放開了馮媽的胳膊,頷首垂立在馮媽的麵前娓娓道出了各宗的原由——
    “我爹是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我爹這一輩子最想要的就是兒子,可我娘肚子不爭氣頭一胎就生了一個我,之後娘為了給爹生個兒子一屍兩命死了。後來爹娶了一個要飯到我們村裏的女人,我五歲那年,二娘為我爹生了一個兒子,當時爹高興的什麼似的,那個孩子也是我爹這一輩子裏唯一的兒子。八歲那年爹說家裏添了人口弟弟又正在長身體,沒有餘糧養活家裏四口人,我便出來要飯討生活。直到十一歲那一年,天降大災,我擔心家裏人的安危跑回了家裏,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大荒之年二娘為了能吃口飽飯賣了弟弟,後來還被大水卷走了,我爹也沒熬過那場災,沒過多久也病死了……”
    “這些年我一直想找到自己的弟弟,可是苦於身不由己,直到兩年前意外在街上撞見少爺發病……”
    “你是說——少爺就是你那被賣掉的弟弟?”馮媽聽了阿囝的敘述心裏很是酸澀,可是饒是心裏發酸,也還是沒有忽略了最重要的問題。
    “恩。”阿囝點頭。
    “你肯定?”
    “之前也隻是懷疑,可後來我敢肯定。”
    “原來是這樣……那你是想尋了機會與少爺姐弟相認?”這個答案真的是太意外了,馮媽做夢也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孩子居然有著這樣令人心酸的故事,不禁動了幾分惻隱之心。
    “不是的!馮媽,我不圖其他,我隻要能守著少爺,看著他成人,看著他有朝一日成家立業,健健康康的活著,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真的,請您相信我,我不想給夫人和老爺帶來任何的不便,更沒想過有一天會和少爺相認,我就隻是想遠遠的看見他,看見他好就行了——馮媽幫幫我,求您了,求您不要把我這張臉的事兒說出去,隻要能瞞過夫人,下輩子我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說著說著,阿囝再次要給馮媽下跪,累得馮媽不得不再一次伸手攔住了她——
    “你先別……”
    “春哥兒——春哥兒——你這丫頭今天怎麼就這麼犯懶了呢?老爺醒了,正叫著要換洗呢——”
    馮媽的話還沒說完,小屋的門外就傳來了一聲突兀的叫喊聲,阿囝聽出來那是平日裏專門給老爺送早點的王婆子,一驚之下跳了起來,在地上轉了幾個圈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藏在哪裏,急的要哭的時候又怕說話間王婆子再撞進門來,急忙忙慌慌張張的開口應了一句‘馬上就來’,才算是止住了門外人的進步,隱約間王婆子細瑣的腳步聲消失在犀利的雨聲中。
    馮媽見阿囝一聽召喚急的像什麼似的,一時間也無措了起來,等到王婆子走了,她稍稍的冷靜下來時才突發了奇想,叮囑了一聲阿囝等她一會兒後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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