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囝現在被自己禁足了，大公子的喜怒無常讓她沒有勇氣踏出屬於自己的小天地，每天除了吃飯的時間會出門之外，其餘的時間她都是抱著身子縮在茅屋裏抵抗著時不時就會出現的毒性發作的折磨度日，就連以往偶爾會去的梅海也再沒踏足過，她怕去招惹那個人，害怕麵對他那總是前一刻深沉後一刻厲扈的臉。
    “醜丫頭，大公子喚你去藥廬。”
    半個多月了，阿囝幾乎成為了這座望梅山裏唯一的閑人，沒人傳喚，沒人禮遇，徹底被漠視，可今天阿囝卻意外的見到了大公子身邊的婢女醉月推門進來傳話。
    一雙空洞的大眼睛看著站在門口背對光線的嬌俏人兒，阿囝自慚形穢的低下了頭，不去作答，卻用行動證實她已經聽見了傳喚。
    醉月看著髒兮兮的阿囝無聲的從床上爬下地，用眼角蔑視的瞟了一眼就扭身離開這個肮髒的連狗窩都不如的地方，她真的不明白，像阿囝這樣的醜丫頭為什麼會在這裏呆足四年的功夫，就是單單的生命力頑強嗎？主人的性子她不是不知道，隻是這個醜丫頭似乎失了主人以往的標準，也難怪一直遊曆在外的大公子一回來就這麼不慣了。
    進了藥廬的門，阿囝不期然的撞上了聽見門開轉頭查看的沐子鋰的眼，對視的那一瞬間她看清了那眼底的嫌惡與憤怒，默默的低垂下頭，阿囝輕喚了一聲：“大公子。”
    “恩。”
    用鼻音哼了一聲後，莫大的藥廬裏就再沒了什麼多餘的聲音，除了依舊燒得旺盛的丹爐火。
    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似乎沐子鋰已經辦完了手頭上的事兒，阿囝在緊盯著自己腳尖的範圍內看見了一雙不屬於自己的鞋尖兒。
    “老頭兒應該就快回來了，你身體裏的毒性應該也融合了，不知道老頭兒回來看見你身體裏發生的變化是不是應該感謝我……”
    阿囝不語，她一直都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什麼，她是他們的藥仆，她的血是他們的藥引子，或者說，她的血裏的毒是他們精心培育出來的最具殺傷性的武器，又或是他們隻為了滿足欲。望而打磨出來的玩具而已，因為他們任何一個人在江湖上都已經是響當當沒人敢輕易觸碰的人物了，有沒有她這個新玩具都是不爭的事實。
    “老頭兒那麼高的醫術，為什麼就不想想辦法去了你臉上那塊礙眼的東西？真不明白，就算是他把你弄得再好，也不可能會留著你這樣的人在身邊時刻陪著，矛盾的老家夥，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嘛？難道說……”
    阿囝可以感覺到麵前居高臨下的男人在用戲謔的眼上下打量著她，她的頭壓得更低。
    “也是，除了你身上的血對他還有點用之外也沒什麼可吸引他留你下來的了，既然這樣，我想他也應該不介意我先幫他完成心願。”
    阿囝不懂他的意思，但是隱約中有股不安的恐懼感襲上了心頭。
    一根泛著翠綠色光芒的針在話音才落之際閃電般的刺進了阿囝的百會穴，氣血倒轉，隱隱間一股腥氣竄進四肢百骸，筋骨在摩挲，叫囂的裂痛排山倒海般衝進身體裏的每一根血管，阿囝甚至感覺到了那迅速逆流的血液衝破血管的束縛奔騰洶湧著。臉因為血氣的逆流瞬間漲得通紅發紫，抖——渾身上下不自覺的在發抖，阿囝用手不停的抓撓著自己的脖子，那裏像卡住了什麼東西讓她無法呼吸。
    痛苦的摩挲終於引來了阿囝厲聲的尖叫，自從阿囝認命了之後，大約有兩年多的時間了，麵對再痛苦的折磨她都沒有發出過無謂的喊叫和掙紮，因為她知道那些多餘的喊叫和動作隻是一種徒勞的做作，它們換不來同情和憐憫，隻會讓那些漠視她的人更加的鄙視她，隻會更加的滿足那些莫名其妙討厭她的人的惡性劣根，她一直維係的堅強在這一刻崩塌，她的尖叫嘶喊聲響徹了山林深處。
    “你想弄死她？”
    門開了，傳進耳朵裏的是半個月不見蹤影的玉麵鬼醫的聲音，那聲音還是那麼清淡溫和。
    “我是在幫你，反正你要的也隻是她身上那點兒血，山裏留著她這樣的人我看著礙眼。”
    “你好像就沒在這山裏呆上幾天……怎麼？這次回來又帶了什麼寶貝想和我鬥法？”
    “我的寶貝已經用在你的寶貝兒身上了，我正準備看看結果如何呢。”
    兩個男人全然不顧地上打滾幾乎抓破自己喉嚨的人兒，他們隻是自顧的對視著，彈笑風笙的說著那些每次見麵幾乎相同的開場白。
    “你該不會是為了贏我就先毀了我的心血吧？”
    “你覺得我有那麼壞心嗎？”
    “可我也不覺得你會有什麼好心。”
    “我是沒什麼好心，不過她的命實在是太長了，隻要這次熬過去，你的藥人就徹底成功了，隻可惜失了你的水準，模樣差了點，我第一次看見她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睛出了問題，你確定會有那麼一天你可以戰勝自己帶著這樣的她出去見人？”
    “美的看多了就覺得她這樣的也算是另類。”
    “果然你的眼光是越來越不能讓人苟同了。”
    “是嗎？”
    “不是嗎？等你將來聽見江湖上有人指著你的背後說你自毀了自己不美不攜的美譽之後，你再這麼悠哉的問我是嗎吧。”
    “我玉麵鬼醫帶出去的人，就算是隻醜陋的蛤蟆，也絕對不會有人敢讓我聽見一個‘醜’字！”
    “真沒想到，這幾年不見，你自以為是的個性倒是越發的張揚了，也好，我倒想看看你有朝一日拖著這樣一個醜八怪出山，江湖上會掀起怎麼樣的軒然大波。”
    “幾年不見你倒也是轉性子了，一見麵不是和我針鋒相對拚個你死我活，卻來關心起你師傅我這個老頭子的清譽了，看來你越來越孺子可教了。”
    “不敢不敢，我剛才說了，我的寶貝兒在你寶貝兒身上已經用了，今天對決的勝負就要看你的寶貝兒夠不夠堅強了，她要是活著就算我贏，死了……你知道了？我等那一天可是等了很久。”
    “你給她用了什麼毒？”
    “可以克製她身上毒性隨時發作的東西，為了這個我可是不眠不休了好久，等你的寶貝兒不再不能自控身上的毒性發作了，你的寶貝兒就可以隨你獨步天下了，怎麼樣？身為徒弟的我還算對您老人家不錯吧？隻可惜……”
    “你就不怕我將來用她對付你？”
    “我嚐過她的血，味道不錯，那點小毒對我還沒什麼用處，你別忘了，我可是你第一個精心培育出來的‘藥人’。”
    “你太小看她了。”
    “是嗎？等著瞧吧，說不準這一次我就真的毀了你的寶貝兒，她一死，你就要再花個三五年的時間找個比她更好的藥引子了。”
    沐子鋰步履輕盈的走了，藥廬的門被關上的那一刻，阿囝的眼前已經昏黑一片了，指甲抓得脖子處血痕淋淋，血腥氣引得藥廬裏豢養的毒蟲蛇蟻傾巢而出，占地掠奪一般的向她靠近，不多時，她的身側到處都是屍體，身上不要命啃噬她的毒物前仆後繼猶如飛蛾撲火般的湧上她的身又掙紮著死去滑下來，橫屍遍野的壯烈，哭喊尖叫的慘烈，不禁讓人聯想起了那腥風血雨的殺戮戰場，玉麵鬼醫冷漠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看著那些曾被他精心豢養的寵兒們一個一個走向死亡……